于是他溜了,连传国玉玺都没来得及带,手上的几枚印玺,只能说明他是离皇位最近的继承人。因此军阀们虽恼怒,倒也不觉得他能成事——国玺犹在,换个人选来拿便是。
不怀重宝,自然安全。这位智慧的宗室少年一路撒腿南奔,过了大河,册封了当地豪族的女儿为后,凭借大河天险和岳家实力,守住半爿江山,后头又玩弄手段,夺回实权,从此保得子孙后代平安无虞。
而北方则在互殴中逐渐统一,最终留下一个燕侯,索性命最后一个倒霉的傀儡禅让,自己登基当了皇帝。可他再要南征,却是既没钱,也没人。幸而南边那位新帝正在和皇后娘家角力,也是无暇北伐,否则这两家谁能笑到最后,还很是难说。
后头两边都缓过劲儿了,也打了几仗,互有胜负,国境线就扎在大河沿岸。梁国没法打过来,燕国也不能打过去,因此双方都只能在文字上做功夫——一个是目无君上的逆臣,一个是法统已失的卢瑟,总之谁也不打算承认对方是正统,更没有约为兄弟之国的操作。
夏地天-朝有且仅有一个,多出来那个,是伪朝!是逆贼!
峄城公主为了让贴身女官成长为一个有知识、有见识、有学识的出色人物,听说她读完了《皇帝本纪》,很满意地点点头:“别人的传记不用细读了,我给你挑几位名臣的列传便是。等读完这个,就和我一起读食货志!我看食货志也很有趣!”
舒兰与捧着书,觉得烫手。食货志那真是她的本行了,但这史书上的记载,详细琐碎全无逻辑,要把这东西读懂,她觉得很需要几张思维导图画箭头。
公主再三催促她的进度,说不得,她只能延长学习时间。就算公主睡了,她也可以在外殿再读会儿书,毕竟殿下这里的蜡烛不耗她的份例……
女官的人生,为什么会这么难?!原本的尚嬷嬷,不应该受到这种欺负啊!
比如这一日,她没有夜班,本该回到自己的小窝,和青瓜聊聊天,准备个熏炉塞进被子里,又香又暖地睡觉。而此刻,她却还待在椒房殿里,对着跳动着小火苗的蜡烛,干文言文翻译工作。身边还有小宫女送来的一碗鸡汁银丝面,说是殿下安排给她的夜宵——真是走在过劳肥的大道上。
而当她终于放下了书,打算吃掉鸡丝面回去睡觉的时候,内殿里的小宫女却快步走了出来:“尚姐姐!殿下唤您进去!”
舒兰与心中掠过她素来很灵的不祥预感,手中的筷子亦为之一顿:“殿下怎么了?她不是就寝了么?”
“殿下似是做梦了。”小宫女低声道,“奴婢不敢多问,请姐姐快来吧。”
舒兰与撂下筷子就进去了。不怕公主哭闹,就怕殿下做梦。上回梦到皇城陷落,她立志要当将军,把各位无辜人士折腾到如今。这一回,却又梦到了什么?
进了内殿,掀了宝帘,她见到的公主双目发直,似在愣怔。
“殿下?”
“阿婉!”小姑娘立时坐起身子,凑了上来,捉住了舒兰与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拖,“阿婉,你过来!”
舒兰与知晓她是要跟自己讲述她的梦境了,便凑了过去:“殿下您说,臣妾在听呢。”
“我梦到太子哥哥……梦到他……”公主的嘴唇发白,微微颤抖,却是如何也说不出那个字来。
“梦到太子殿下生病了?”
她点头,又摇头:“没……没治好。”
那不就是死了么?
舒兰与心下一惊,太子会死那也符合人设,可太子不能现在就没了!若是他现在就死了,万一直接触发了“皇帝痛失爱子过度悲恸龙驭宾天”,情况就麻烦了。
要是燕国现在就内乱,第一个死的主要角色会是谁?是将门之子,可能要去打仗的杨英韶?是现下就在南边防备梁国侵袭的毅亲王叶清瞻?还是多半仍在市井流浪朝不保夕的男主尚鹿鸣?
总之不会是公主。
总之剧情要翻车。
总之任务要失败。
“太子殿下身体康健,怎么会……”她谨慎地小声追问,“殿下的梦里,还有别的细节值得注意吗?”
公主点了点头:“哥哥……浑身都是伤。”
“浑身都是伤?是刀剑创伤么?”舒兰与一颗心猛跳,若是这样,便是有人发动政-变了……
“不,是肌肤溃破。浑身上下……除了脸面……全部都……”
舒兰与睁大了双眼,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不是太子的死法,这是原设定里峄城公主的死法啊!
肌肤一碰即破,伤处无法痊愈,人还活着,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肌肤烂掉,身上没有一处不痛——舒兰与此时才意识到,这种死法写在人设里倒还无妨,总归是纸片人受苦。可若是叫她在此间亲眼目睹一遍……那也真是太过重口味了,可怕到她都不敢去想!
舒兰与愿意发誓,她没有设定让太子死得这么奇怪——且不论同一种奇毒先后在两个人身上出现之后,到底还能不能算作“奇毒”,便是从角色行为的基本逻辑上看,这种安排也不科学。
杨英韶敢给公主下毒,那是因为当时的皇帝是如今还在萃英宫的老六,和公主的关系本就算不上亲近。妹妹死得这么惨,非但不想为她张目,反倒认为这种死法不合皇室威严,一把抹掉了种种细节,葬入陵墓便算此事终结。
可现在的皇帝是太子的亲爹!
就算猜忌这个儿子羽翼渐丰,到底这也是他的继承人。若是太子如此惨死,皇帝便是挖地三尺,也得把幕后真凶拉出来——如果拉不出来,那正史上一桩桩杀得人头滚滚的案子,便是最有可能的参考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