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意细密,他只觉唇舌皆似有千斤重,沉甸甸往下坠着,让他难以发声。
“怎么?”皇帝问,“你想要什么,难道是不好开口的事情?”
君王的心中已然生起几丝疑惑来,他甚至怀疑这少年是知晓自己出身的,想凭借这一场功劳,将他的名字记入皇家玉牒。
那绝不可能。非但不可能,还会为他招来祸患。
皇帝的眸光微冷,鹿鸣未曾看出上位者的心意,却怕他以为自己是想漫天要价,忙道:“草民不敢做梦要什么官爵,只是,草民实在不知道该向陛下求些什么。”
“不要官爵,那么银钱呢?”皇帝扫了他一眼,颇有“兴致”地问,“朕看你也不像手上宽裕之人。”
“……银钱……”鹿鸣晃了晃神,也摇头,“草民如今一人饱腹全家不饿,要银钱好似也没什么用处。再者,世子爷也赏了草民不少东西,今后出了侯府,足以自立了。”
皇帝“呵”地一笑,“朕看得出来你有想要的东西。且直说吧,朕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打谜。”
鹿鸣一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对答仿佛不妥,忙道:“陛下圣明。草民实在是……实在是心悦永宁侯府一位婢女姑娘,只是此事……不好求陛下帮忙……”
皇帝愕然,随即失笑:“这不用朕赏给你。杨爱卿……”
永宁侯立时接话:“臣在,臣明白。鹿小哥如此人才,不知是瞧中了谁?任是谁也都是配得起的,我将她送了你便是。”
鹿鸣登时舞起两只手来拼命晃,脸色红透了:“使不得,使不得!陛下,侯爷,草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呢!”
“如此俊美的郎君,又立下了大功,今后必也有造化的。她岂能瞧不上?”永宁侯捻须微笑。
鹿鸣支支吾吾:“草民……还是想问问她可愿意……”
“小儿女。”皇帝笑了一声,“是什么人?可要夫人代你一问?”
“是……是夫人身边的……蕙仪。”
他险些便要说出苏流光的原名了,幸好此刻还能记起她在侯府中的称呼。
“蕙仪?”杨夫人却是一怔,将目光投向儿子。
她的动作有些明显,峄城公主也跟着看了过去。
杨英韶此刻只后悔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知晓叶清瞻见到苏流光后便会全心全意地迷恋上她,因此,他方才甚至想着,等皇帝走了便提醒母亲,让蕙仪来照顾叶清瞻的。
若不如此,怎么叫他深恨的这几个人打起来呢?
可此时叶清瞻还未醒来,显然不能跟鹿鸣抢女人。他娘望向他,大约是掂量他说话一向准:他早就说过,蕙仪的样子,像是要嫁贵人的。
鹿鸣无论如何不算永宁侯夫人眼中的贵人。
然而这一眼把公主招来了,他便是想光明磊落,却也在一霎间丢了方寸,仿佛仍是置身前世妻子讶异、羞恼和愤恨的目光之中。
不知所措。
然而峄城公主开口了,是娇软的童音:“表兄,蕙仪是谁呀?”
“是母亲身边的婢女,挺漂亮。”他说,心思也随着这简单的话语平静了下来。
是啊,这辈子,他和苏流光能有什么关系呢?
“哦……”峄城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又问鹿鸣,“你真的喜欢她吗?”
鹿鸣只觉得血要从脸上迸出来一般烧烫,他狠下心来点点头:“草民一颗心全都落在蕙仪姑娘身上。”
峄城公主立刻着手为自己排除可能的情敌:“父皇,就把那个女孩儿赏给他吧。古诗里不是说过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喜欢那姑娘,会对她好的,那不是……”
皇帝正要说什么,永宁侯夫人却冒着大不韪出口插话了:“陛下,可能容臣妇去问蕙仪一声?您若是愿意成全她一桩好姻缘,一个好出身,臣妇自然该替她谢恩的。可婚嫁之事到底是终身大事啊。还是要两边儿都情愿才好。”
“好人家成婚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况一个奴婢,婚嫁之事,还要她自己做主么……”皇帝好笑地扫了永宁侯夫人一眼,“莫非这丫头心中另有所爱,你不忍心逼她嫁给别人?”
永宁侯夫人道:“臣妇猜她心中没有人,今日之所以出言恳求,是因她曾说过,这一生都不想嫁人,愿意跟在臣妇身边,侍奉一辈子。”
“小孩子说话岂能当真?”
“她前几日还这样说来着,想来不是小孩子的一时意气。”
皇帝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他对一个婢女的爱情并无兴趣:“你们去问便是。她若答应,就给了这鹿鸣吧。若不愿意,你们自己分说。朕偷个懒,这赏赐,还是那百两黄金罢了。如何?”
鹿鸣只觉一口气从胸口吐出去,虽然不知苏流光会不会答应他,可他竟奇妙地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