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点点头,“玉儿想用自己封位换侄儿们行举业的机会……女儿真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做。说来惭愧,女儿以前那样待她,真是……”
“唉!”
张昊卿叹气,面露羞愧,“老夫埋首经书几十载,竟是被金银之物迷了眼,将圣人教导抛之脑后,如今连累家人……”
他眼红了起来,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道:“女儿,左玉是真君子,你万不可再苛待她。也勿祈求原谅,只管好好补偿便是。”
张氏点点头,心思复杂地道:“即便我想苛待她,怕也没那个本事。”
“老夫惭愧啊!”
张昊卿想着左玉的所做作为,便觉羞愧不已。自己强占盐引时从未想过左家会如何,而张家的命运却被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外孙女给续上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就这举动,若还不觉羞愧,那才是猪狗不如。
十四岁!才十四岁便有这等胸怀,难怪能被许明知另眼相看,收入门下。
“父亲,莫要再说了。”
张氏从小张嬷嬷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归乡路途漫漫,这些钱你们路上带着。”
她不欲再留在这里。这心情很复杂,有痛快,有释怀,亦有失落、伤感。
这感觉复杂又难以理解,所以就这样吧。他们归乡,自己留在京城,此生许也不会再见了吧?
张昊卿走了,在官兵看管下,一大家子带着行礼缓缓消失在官道尽头。
当最后的黑点消失在眼里后,张氏喃喃道:“即便读了许多书,可不能坚守正道又有什么用?行不义所获福报又岂能长远?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说的对。父亲,这辈子你什么都没教过我,但是这一次你用你的一辈子好好教了我一次,女儿受领了……”
张氏冲着张昊卿消失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后,再起身时,已将眼泪擦去。
以往总泛着柔柔笑意的脸变得越来越肃穆,曾经宛若莺啼的说话声音也变得毫无起伏;姹紫嫣红的奢靡与花俏从身上消退,只留下了一片阴阴郁郁的肃穆。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将手搭上小张嬷嬷,淡淡道:“去书店看看,许明知注解的《大学》可来货了?读书使人明理,我这书读得还不够……”
坐上马车后,又吩咐道:“东院那管事近日还来跟你告状吗?”
“回夫人的话,昨个儿还来了。”
张氏冷笑了声,“回去寻个由头将他开了。想挑着我去跟左玉斗,当我傻么?这做人啊,得守规矩。不该有的妄想就不该有,好好跟大姑娘学着。”
“唯。”
小张嬷嬷福身应着,眉眼间有些忧愁。
讲真,夫人现在端庄是端庄了,可,可怎么越来越没人气了?看着就像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似的,周身肃穆萦绕,看着就觉心里发毛。
车轮转动,慢慢朝着西市书店而去。
到了书店,小厮进去询问了后,得知许明知注解的《大学》有了,张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将书买来,迫不及待地就在车上看了起来。自己过成这样就是书读得太少。只要自己书读得足够多,便也能像左玉那样,将左林玩弄于鼓掌间!
路程行至一半,书看得有些眼花,她挑开车帘,朝外看看,想舒缓下疲劳。可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
她喊了一声,挑开帘子,问道:“小张嬷嬷,那人的背影看着熟么?”
小张嬷嬷顺着张氏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回老家去了吗?”
“张嬷嬷?”
张氏蹙眉,“没回老家……这儿是耿忠巷吧?”
“回夫人,是耿忠巷。”
小张嬷嬷心跳得厉害,“都察院的贵人大多居住于此。”
即便她搞不清楚状况,但也本能地感到了不妙。她紧紧捏着帕子,道:“夫,夫人,要不奴婢追上去问问。”
张氏放下帘子,沉思片刻道:“不必,立刻回府。”
“唯。”
“小张嬷嬷。”
“奴在。”
“当没看见你姐姐,不许走漏风声,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