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道:“而且,如果先生因为这个不教我们,那我也不想先生当我老师了。”
“嗯?”
许明知更惊讶了。他见过的人无数,再狂的狂生到了他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像这等冒犯的话何曾听过?心里十分好奇,便问:“这又是为何?”
“圣人说‘有教无类’,先生乃是当世大儒,若是只是‘知’,而无行,那便是沽名钓誉之辈。圣人说的虽多,可归纳起来无非也就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十个字而已。寻一个有学问的老师固然重要,可寻一个有德君子为师却更重要。”
左林都吓傻了。
这话家里说说可以,你怎么可以当着许明知的面说呢?这话就跟骂人似的,而兼顾了道德绑架,这妮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下意识地看了左玉一眼,见她眼神清澈,神色淡然便又不觉她是故意的。
左玉当然不是故意的,而是心里真这样想。或许这话说出来,在世人看来的确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可问题是,从古到今的老师之所以社会地位高于旁人不就是因为“传道授业解惑”六字吗?
因为授业解惑,传播知识,所以大家尊重老师。可一个老师若是择生而教,只想教聪明的、有权势的,那又凭什么能获得超然于旁人的社会地位呢?
能不能教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教又是一回事。左玉一直觉得圣人说的有教无类非常有道理。一个老师在面对求知者时就不该有分别心。
室内陷入久久的安静。
下了几场雨,深秋的阳光已不如之前绚烂。淡淡的金色朦在窗纸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知狂浪的笑声传来,“好!好!好!老夫十六岁闻名于天下,今年三十有五,已有整整十九年未有人敢跟我说真话了。左家女,你当真是不同,难怪连公主殿下都对你另眼相看!”
“公主殿下?”
左林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先生愿见我是因公主殿下?”
“倒也不是。”
许明知喝了口茶,脸上带着笑意,“我与驸马乃是棋友,出游回来便去他府上下棋。遇上公主殿下,她便说起了令嫒。我是真想不到,一个女子竟有这等勇气,心下好奇便想见一见。”
他看向左玉,眼里露出赞赏,“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总结得好啊!只知而不行总结得好啊!”
他端正了下衣冠,坐直了身子,道:“左家子,左家女,上前来敬茶吧。”
左玉愣住了。
这啥意思?
左林狂喜,立刻道:“快,挚儿,玉儿,快给先生敬茶,这是答应你们了!”
“连弟弟妹妹也教吗?”
左玉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没办法啊,狗比系统的任务得完成,虽然这回奖励的东西都是大通货,但在这落后的古代谁会嫌物资多?
“哈哈!”
刚坐端正的许明知又笑了起来,“痴儿,还不快上前行礼?你都说了,我若不教便是沽名钓誉,我哪敢做那等人?速速上前,磕头敬茶吧。”
“可我没带肉条。”
左玉道:“此般,于礼不合。”
许明知笑得更夸张了,好似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旁的左林急得不行,连连道:“回头就拿来,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傻了?快拜师啊!”
“哦……”
左玉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带着弟弟走到许明知跟前,按照礼法行了拜师礼,敬了茶。
喝过茶,许明知便问道:“可有表字了?”
左林一听就明白过来了,立刻道:“年岁尚小,还未有表字,不若先生帮忙起个?”
许明知点点头,也不客气,想了想便道:“白茅纯束,有女如玉……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注1)
左玉听他念着关于“玉”的典故、解文,心都揪起来了。
白茅、有女、五德、润泽、仁之她都不像要啊!前二者容易被起外号,后三者会让她想到五仁月饼,虽然她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样联想,但她不想要这的表字。
好在,许明知还在继续念着,让她也稍稍安心。想想大儒的文采应当不错,审美应该也不会差,总不会给她起个月饼的名字的。
“瑕不掩瑜,瑜不掩瑕……”
许明知看了过来,抿嘴一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忠也……你的小字便叫佩瑜吧。”
左玉连忙道谢,可心里却觉有些不对劲。
不知为何,她总觉许明知刚刚那一笑以及这小字似另有深意。忽然间就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她觉得有点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