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众人甚至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一个小小的女孩竟有此等心志与志向?
世间荣耀与金银视作浮云,这心性是何等出色啊!还有那句“为天下,为苍生,为往圣继绝学”说得太好了呀!难怪许明知愿收她为学生,这心性,这悟性,了不得!
王德清眼睛红了,反复喃喃道:“不该因小道而失大道……”
忽然,他整了下自己的衣冠,对着跪着的左玉长作一揖,“三人行必有我师。小友,老夫受教了。”
自己入了官场便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心,整日与人争斗,可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却一个都没实现。
许多百姓还吃不饱,许多人还看不起病,自己舍本逐末,迷失在这官场,真是太不应该了。
天子也是愣在那儿。
比起那些大道理,身为一个君王他更在意的是最后一句。
不想君父背上不德,所以不要赏赐吗?
他看了一眼毕新,心里冷笑了声。
自己封陆岺为侯,封长姐的女儿为公主,长姐又替向氏做了主,所以这听似规劝的话多少还是因着私心吧?
甚至还暗暗嘲讽了自己一番,这个毕新,越老私心越重,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君子了啊!
收回纷杂的心思,他未说毕新什么。身为天子,臣下能忠心办事才是最重要的。若有些喜好,有些瑕疵那最好不过。只是,这瑕疵也得看是什么瑕疵。
像左林那等不通礼法,执意娶贵妾,执意将贵妾扶正的瑕疵可以忍,甚至因着这点道德上的缺失还能放心用。因为这样道德有瑕疵的人除了依靠君王,旁处是很难有依靠的。
但毕新就不同了。他门生故吏众多,私心又越来越重,这样的人即便不会违逆君父,但也会祸国。
这不,革除了他儿子功名,心里就有气了么?虽说天子也不能搞一言堂,但雷霆雨露皆君恩,为些微小事便生郁气,着实也不是人臣所为。
又看了一眼王德清。此人虽是个老古板,但为人正直,忠心可用……
天子心里有了打算,便道:“可若有功不赏依会让君父背上不德之名。”
“这……”
左玉一副慌乱的样子,似是陷入了两难。
天子大笑了起来,“哈哈!左爱卿,你把女儿教养得很好,朕甚喜。如此,便单独为她拟一封位,以后未婚女子有功者便照此办理吧!王德清!”
“臣在!”
“你熟知经史,回去后便替朕想想,拟个合适的封位上来,让朕看一看吧。”
“臣遵旨!”
“陛下!”
毕新惊呼,“万万不可!女子怎……”
“怎么?”
天子沉下了脸,“首辅是想让朕成为有功不赏的不德之君么?莫要多言!来人,摆驾回宫!”
将天子送走,左林颇为激动地拍了拍左玉,道:“玉儿,古往今来,从未有女子可单独拟封位,你可光宗耀祖了!”
顿了下又道:“莫担心,王德清是正直君子,天子亦是明君,毕新再怎么蹦跶,你这功劳也跑不了。”
说罢便又冷哼了声,“那老匹夫寻着机会报复你,陛下岂能看不出来?待封位正式下来,我便开祠堂,摆流水宴,好好气气那老东西!”
“父亲。”
左玉脸上不见悲喜,“小人善嫉,咱们还是不要摆流水席了。”
顿了下又道:“再者女儿是女子,除了封后封太子妃,不然没有哪家会开祠堂告慰祖先的。”
“这是什么话?”
左林很不满左玉这说法,“哪家的女儿能靠自己获封位?前无古人的事怎不能开祠堂了?不光要开,还要你亲自进去告慰祖宗!”
这了不得。女子不得进宗祠,是古代又一大特色。现在左林不光要为她开祠堂,还许她进祠堂,不得不说,这个爹的确是做大事的人。
现实、凉薄,无所留恋又善钻营。不过稍稍试探,左玉便明白,这个爹是不能抱有幻想的。自己能干便是父慈子孝,自己庸弱,怕也得不到什么关注。
想明白这点后,最后一点郁气也消散了。
人贵在自知。
这是自己的父亲但也不是自己的父亲,他拿自己当工具人,自己亦可拿他当工具人,恩,就这么处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