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河点头:“这种情况,媒体的老师能不能帮帮忙?”
张社长道:“这里是申市分社,管不到你们那里。你们那里是闽浙分社管的。”
沐云河十分失望:“那怎么办?我们不认识闽浙分社的老师。”
张社长道:“你们不认识,我认识啊!”
他想了想:“别急啊,让我看看能找谁。我给你们开一封介绍姓。”
他回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厚本大笔记簿来,刷刷地翻着,停在某页:“这个!小苏拿笔记一下,找他!这是我在震旦大学的同学!”
苏江宁抄了地址和号码。
是一位姓朱的闽浙分社的领导。
张社长坐了下来,翻出纸笔开始写:“我再给你写张借调信!哦,不对。”他抬起头来,“你辞职了啊!”
苏江宁:“对。”
沐云河一滴汗。
张社长:“那就不能借调了。让我想想,这样吧,我让黄凌陪你去吧!对,她合适,首席记者,又是公安条线的,让她陪你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做个报道。我也会给朱东来打电话说一下的,你们去吧!”
沐云河连连道谢,苏江宁也说:“谢谢张叔。”
刚走到门口,张社长又追出来:“小苏,这个帮我带给你爸!”手里拎着两个一看就很沉的礼品袋。
苏江宁微蹙眉头:“这是什么?”
张社长竟然还有些羞涩:“嗨,一点西洋参之类的,别人送我的,我又不吃。你爸也知道,我就喝点茶,赶紧帮我给你爸送去!”
苏江宁慢慢往回走,接过来,拿在手上一掂:“这不止西洋参吧?”
张社长重重拍了他一下:“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快拿走,这里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
苏江宁把礼品袋往地上一顿:“你自己给他吧,不关我的事!”
说完拉着沐云河就跑。
一路跑进了电梯,等电梯门关上了才说:“这种送来送去的,有什么好送的。”
沐云河微笑。嗯,她也很喜欢送礼来着。
这种收礼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送礼人的辛苦。
出了华新社大楼,沐云河借苏江宁的手机给自己的大哥大打电话。
她三姐接的电话,一接起来就哭了:“小妹,这是怎么回事呀?你们去哪儿了?”
其实应该更早些给她电话的,就是怕昨天一堆人围着冬暖屋那架势。若是当着他们的面响起电话来,怕三姐解释不好。
所以隔了一天才打,想来那群人也散了。
电话那头,沐云冰说现在屋里就她一个,罗秀娟还在看店,也六神无主的,问沐云河是不是先把小卖部关了。
沐云河说不能关了,关了岛上风言风语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请罗姐再撑一撑。
三姐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云河没有照实说,怕吓到了三姐,只说二哥这次出海遇到了一些情况要配合警方调查,现在一家人都很安全,包括父亲、二哥和她。还说她很快就回来,让三姐不要着急。
心中想,自己之前一听二哥出海就慌忙地冲出家门,三姐怎么可能不着急呢?但一时也想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解释。
当天下午,沐云河、苏江宁在汽车总站门口包了一辆车,直奔华新社闽浙分社,车子开了几百公里,半夜三更开到了宁城的市中心。
他们找了个街边的宾馆住了,第二天一早去了闽浙分社。
一听说找朱东来,登记过后专门有工作人员下来接他们,直接引路到了总编办公室。
这位朱东来乃是总编办主任,一见到他们,就滔滔不绝:“昨天我接到老张电话就去问过了!你们说的那个相铁惠啊,他这几天正在甬城主城区开会,是一个叫东海渔业国际峰会,今年是第一届,他的企业正好是承办单位。我们社里也有人跟这个峰会的,我一会儿带你们去认识。”
沐云河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问:“您这边有公安条线的记者,可以报道这个案件吗?”
朱东来道:“这个我也去问了一下。按照流程,重大案件办案期间,媒体是不方便对外披露消息的,就怕舆论干扰警方办案啊。但是呢,我们的条线记者可以联系他们跟进整个办案过程,一旦破案了,就可以把这个答案的来龙去脉全部向社会披露,揭发犯罪分子的丑恶行径!”
沐云河并没有利用社会舆论向警方施压的意图,如果中央媒体能在办案中关心一下案件的发展,她相信对小地方的办案都会是一种推动。
因此诚挚感谢了朱主任。
朱东来带他们去楼下采编办公室找人。
先是遇到了公安条线的王记者,是个浓妆丽人。
听了朱主任的介绍,两条细眉扬了起来:“贾门县……哎哟,这有点偏啊!你要说咱宁城的案子,那没有我搞不定的,这个贾门县,要么我去问问。”
一听这种说法,多半是凉了。
沐云河想,人家记者未必是不尽力,只是无关利害,只当做普通线索处理。
这是这么一来,苏江宁却时时刻刻陪自己到东到西,这于他也是没有利害关系的事。要说他只是热心,只是闲得慌……沐云河到底也没有这么不知好歹。
只是不太敢往深里想。
虽然处在麻烦之中,但身边有这么个人陪着真的算很幸福了。
又找到了跟访东海渔业国际峰会的记者,姓时,也是个女性,打扮得比较朴素,单眼皮、短发、不戴任何首饰,看起来十分干练。
昨天朱主任已和她谈过,所以她心中有数,主动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好明天和那个相总约了个专访,要不我给你借张证,你跟我一起去!”
沐云河扭头看向苏江宁。
如果苏江宁是一位卡通人物,此刻应该额头上一滴汗了。
他很乐于在这桩事件中担任一个牵线搭桥的角色,怎么搭着搭着,变成要他上了呢?
其实他不太理解这位姓朱的主任为什么要扯上什么峰会。
相铁惠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如果案子能查清,管他在天涯海角都会被归案。
可眼前这位女记者如此热情邀约,他一个男的躲在后面似乎也不大合适……
谁知,沐云河竟然一口帮他答应下来,连声说:“谢谢姐!麻烦帮他借张证,谢谢姐了!”
和朱主任告别出了大楼,沐云河拍手道:“太好了,你帮我去会会这个刀疤子!”
如果换做别人,这样越俎代庖蹬鼻子上脸的,他一定不理。可沐云河这样擅自代他做决定,他不知为什么心里竟很受用。
第72章 海上风云(5)
当天晚些时候,华新社申市分社首席记者黄凌赶来与他们汇合。
让沐云河先在宾馆休息,他俩去会会相铁惠。
因这个渔业峰会已到了第三日,有些记者不再出席,所以时记者轻松借到了两张采访证,将苏江宁和黄凌带入会场。
时记者与苏江宁专访相铁惠,黄凌则对相铁惠带来的随行人员进行跟访,给相铁惠一种错觉:华新社准备将他立为新时代企业家的模范典型,对相氏渔业采写深入全面的长篇通讯。
虽然目前家那边出了点事,但相铁惠觉得不是大问题,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都是安全化解。
何况他那小子今年已经二十出头,到了该独当一面的年纪。
所以便乐呵呵,谦逊热情地接受了两位记者的专访,同时请手下人全力配合记者老师的需求。
采访没有什么花头,苏江宁除了最开始拍了几张照外,全程没有发言,只听和记录。
记也不是正经记,相铁惠的自我吹嘘不值得记录。从相铁惠的角度看不到他笔记本上写的什么,所以苏江宁精心地描起花样图形来。
原本挺正常的采访,如果说有什么异样,就是相铁惠总接到电话。
采访刚开始半个多小时,就接了两次电话。
或许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接电话就是这样一个频率,但以相铁惠对这次专访的重视程度来看,如果是普通生意电话完全可以让对方随后再打来,但相铁惠每次都离席到外面去接听。
每通电话都避人耳目,这就稍微有些蹊跷了。
所以当苏江宁察觉异样后,便在采访中途离开,将一只小型录音设备放入了走廊的大型绿植花盆中。
两小时后采访结束,正是饭点,相铁惠热情地邀请记者老师吃饭。
苏江宁借口上厕所晚点来,等这波人走后去花盆里回收了录音设备。
席间记者老师们被相氏渔业的人轮番敬酒,感谢他们对自家企业的报道。
到了夜里,时记者不胜酒力已走不动道,黄凌勉强清醒,只有苏江宁和没事人一样。
因为他气质超群,面色冰寒,看上去很不亲近待人,所以在拒绝了几次倒酒后,相铁惠打圆场:“苏老师看来不能喝酒,来来,饮料单子拿来,让苏老师选!”
虽说如此,三位记者中相铁惠还是最心仪这位苏记者。
或许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最初听说来专访自己的只有一位女记者,没有其他的摄像、摄影,他还挺不高兴,觉得没有面子。
可能是察觉了他的不乐意,昨天晚些时候,时记者给他来电话,说有两位同事也要加入到这个采访中来,他一下子就来劲了。
这样才有排场嘛。
今日一见,这位男记者一表人才,当真英俊至极了。
本来相铁惠觉得自家儿子也是有头有脸,非常帅气。但和城里的精英比起来还是太不够看了。
因为天色已晚,又有记者老师醉了,相铁惠主动提出在下榻的酒店为他们开房,让记者老师好好休息。
记者老师们都同意了。
黄凌说:“相总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们的采访也还没有做完,像您这样的事业,一天采访怎么够呢?”
虽然奉承得十分露骨,但听在相铁惠耳中十分美妙。
苏江宁回到房中,开始研究录音。
由于功能设备有限,只能录1个小时,所以期间只录到了相铁惠的两通电话。其中一通还因为距离较远,完全听不清说了什么。
在剩下的一通比较有效的录音中,能听到相铁惠在骂人。
出采访室和进采访室时都是笑容满面,谁知道就出去接电话的这点功夫,在滔滔不绝地骂人呢?
这通电话只打了两分钟,其中能听得清的部分,相铁惠怒道:“不要和我来说,我都和你们说过了!”“猪脑子,动动你的猪脑子!”“大个子都到哪儿了?琉球那边可以接八艘,其他的先去广城!”“我不回来,我回来不是更当一回事?”
大个子,琉球,广城。
这几个关键字听上去还有点意思。
完全可以想见,因为要接待记者,所以这几通电话打得匆忙。如果晚上入了房间,可以更尽情地通话呢?
一定还有更多的信息。
这东西只能录一个小时……
10分钟后,苏江宁敲了旁边的房门。
黄凌与时记者睡一间,此时时记者已昏睡,黄凌刚刚洗完澡准备睡,苏江宁闪身进入这间,把黄凌叫到了盥洗室,和她说了自己录到的内容。
黄凌很当一回事。出于公安条线记者的敏感,她直觉这是桩大案。
苏江宁说:“你觉得,把他隔壁的房间租下来,墙板上钻个洞行不行。”
黄凌:“嗯……以他的警觉程度,左右房间可能都是自己人。”
苏江宁:“我问了一下前台,他左边的房间没有人。”
黄凌:“……”
黄凌不愧是调查记者出身,思路很广,很快给苏江宁出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招。
“你可以在他隔壁房间挖洞,但一来破坏酒店财物——”
苏江宁:“可以赔。”
黄凌:“这不是重点你听我说完!二来这房间本来隔音效果就好,你静悄悄地钻个洞不一定好钻。我有个办法你看看行不行。这酒店的床底下都是空的。你等下去敲门,进他房间和他说话,但注意大房门不要关,这时候我会进去躲在浴室内。你再把他叫出房间,我去躲在床底下,等他回来,我就能听他说什么了。”
苏江宁:“那你怎么出来?”
黄凌:“等你再叫他出去的时候我就可以出来了呀!或者第二天等他走了我再出来也行。”
苏江宁:“……”
佩服,不愧是首席记者。
苏江宁想了想,觉得这方法可行,唯一的问题是不够安全。
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不如让黄凌引开相铁惠,他去钻床底。
黄凌失笑:“哥哥,这床长度一米九,可能藏不住你!”
苏江宁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喊谁哥哥呢!
黄凌说自己做这个极有经验,小时候捉迷藏练出来的。
于是立刻实施。
苏江宁虽然是个重度社恐人士,但毕竟做过几年记者,切换工作开关的时候也是能出击的。
所以面不改色敲开了相铁惠的门:“相总,前面看到你手上这只表——”
相铁惠开门见来人是这位,一愣,一听说表,立刻来劲了,拥着人要往里走,顺便想合拢门。
苏江宁拿脚顶着门:“别,我一会儿就走。”
相铁惠于是不管那门,拉着他往里走:“苏老师,来来来!”
苏江宁跟他进去,等在门外的黄凌立刻进了盥洗室,在一侧的浴缸里趴着。
苏江宁抓起相铁惠的手腕:“之前我就看到了,这是瑞士宝玑吧,哪里有买?”
一看这位小青年如此识货,相铁惠激动了:“可以呀小伙子!居然能看出来!”
他这手表戴的,犹如锦衣夜行,身边基本没有能认出牌子的,更不要说价位了。所以陡然生出亲切感来:“喜欢吗?”
相铁惠转动着手腕全方位展示手表:“正可是正品,中国大陆没有的。”
苏江宁蹙起眉,像是很疑惑这句话。
相铁惠说:“苏记者,不瞒你说,我有路子能搞到。”他瞄了苏江宁一眼,“我老相别的马马虎虎,看人特别准,苏老师,一看你就和另外两位女老师不一样。你要是觉得这表ok,给你家长辈弄一块?”
苏江宁慢吞吞的:“我没钱。”
相铁惠:“嗨!不想给老子买是吧?那给你自己买。”
苏江宁:“相总,去我那儿喝杯普洱么?”
相铁惠一愣:“走走走,我正好要解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