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桥没有时间思索这些了。
她只知道在上辈子, 她亲眼看到过未来的塔莎有多耀眼, 也亲眼看到过克芮亚身上凝聚着多少印度女性的希望。
那么此时此刻, 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明明拥有闪耀未来的少女,把自己的人生断送在这里,断送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黑夜,断送在这个肮脏散发着恶臭的贫民窟中。
“Qahira……”拿刀刺向帕得辛的时候, 还能一脸镇定的克芮亚,再转头见到安桥的时候却忍不住慌乱了起来。
一到闪电照亮了两人之间, 她看到了安桥脸上的震惊不可置信与怒意。
也看到了自己那刀的手上涔涔滴落的鲜血。
她拿刀的手抖了两下, 险些将刀掉到地上。
“你怎么会在这?”克芮亚哆嗦着嘴唇问出了声。
她的面色比之前更白了些许, 目光甚至不再敢与安桥对视, 低着头看着地下雨血混合的水渍。
安桥没有说话,而是快步走到受伤的男人面前, 检查了他背刺的部位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不是致命伤,人,死不了。
她高高提着的那口气, 这是才松了下来。
“把刀给我,报警吧,把人送去医院。”
克芮亚顿了一下, 神色却逐渐变得麻木,她露出了一个有些惨然的笑容,然后缓缓将拿刀藏到了身后,用沉默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安桥眼里终于染上了一层薄怒:“你真的想让他死么?你要杀了他么?你想成为一个杀人凶手么?”
她每说一句,克芮亚的身子就抖一下,但她任然在坚持着,孤独的但倔强的站在那里,毫不退让。
一边的塔莎早在安桥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瘫倒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可听到安桥说道成为杀人凶手的时候她却强忍着恐惧擦干了泪水,用颤抖的声音反问安桥:“如果不是这个社会逼迫我们,谁有想成为杀人凶手?如果克芮亚没有把刀子插像他,也许今天死掉的就是我们两个……以比他更凄惨千百万倍的方式。”
安桥僵在原地,喉咙有些干涩,塔莎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明白。虽然自己的祖国越来越强盛繁荣安全,但是在世界的不同角落里还有数不尽的像印度这样的国家,贫穷,危险……也还有无数像塔莎一样的人每天都困窘与绝望之中苦苦挣扎啊。
他们的生活不是生活,而是生存,是在和命运抗争,实在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Qahira,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来自一个安全的幸福的国家。”
克芮亚张了张嘴,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麻木。
她沙哑低沉的声音中掺满了复杂而不甘的情绪:“可Qahira,你看看地上的这个人,再看看我,你真的觉得我们能救他么?救一个人渣?就一个对我们不怀好意想要强*我们甚至会杀死,所以被我们先下手了的人?”
安桥说不出话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即便她坚定的认为杀人不对,可她又怎么能义正严词的告诉她们不要反抗,告诉她们做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克芮亚没有看安桥,从安桥出现之后,她的头几乎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地上那一滩微微有些凝固了的红的发黑的血液上。
她继续缓缓说道:“决定要干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没有慌,拿刀刺向他的时候我也没有慌。可你知道么,当你出现的时候我慌了。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扒光了身上的最后一层衣服。我甚至不敢直视你。就像下水道里被人撞见的老鼠,我觉得难堪,觉得耻辱,觉得不公……”
她的眼底染上了泪光,她的语气充满了悲哀:“就在一年前,我们还站在一起,在异国的交流会上,和全世界最顶尖的学子一起讨论、学习、生活。可一年后的现在,我在肮脏黑暗的巷子里杀人,你却还如那一年一样,不,你已经比当初更闪耀了……有时候,我很痛恨,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国家,如果不是在这里,或许我能像你一样吧……”
安桥说不出话了,甚至在某一瞬间,她产生了动摇,她开始怀疑自己出声制止他们的行为到底正不正确。
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倾盆而下的暴雨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三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
她们脚下雨水混合着血水,蔓延开来。
帕得辛的哀嚎声越来越弱,在迟疑下去,就算不是致命伤,他也要因为失血过而过死掉了。
忽然。
克芮亚又一次开口了,她用复杂的、充满恨的、也充满怜悯的目光最后看了帕得辛一眼。
“他活不下去了,我们不会救他。”
她的语气很轻,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又或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