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卿你啊……“他忍俊不禁,将她手里的桂花蜜碗盅接过去,”别多心。不是杀鸡儆猴,没有敲打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他们那些内宦,如何能和你这个翰林学士相比。”
梅望舒还是低声道,“是。”
见她始终郁郁不乐,洛信原沉默了片刻,手指在贵妃榻扶上敲了敲,扬声吩咐道,
“苏怀忠的圈禁解了,把人领过来。”
门外守着的小黄门立刻飞跑出去传话。
苏怀忠来得很快,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进了东暖阁,远远跪倒,行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含泪唤了声:
“陛下。”
梅望舒凝目打量,苏怀忠除了神色憔悴了些,看起来睡得不好,身上倒不像是用过刑的样子,秉笔大太监的藏青锦袍也好好地穿戴在身上。
“起来吧。”洛信原略微颔首,“梅学士惦记你,站回去老地方。”
苏怀忠热泪盈眶,又重重磕了个头,从地上起来,依旧站在洛信原身后半步。
一切看起来仿佛和从前完全一样,从未改变。
不,其实还是有改变的。
门外呈进了热茶,负责御前奉茶差事的小洪宝不在,苏怀忠抢着端过托盘,躬身高举,碎步前行,小心翼翼把两盅热茶在圣上和梅学士面前换过。
洛信原接过新茶,抿了一口,赞道,“这茶不错,入口回甘,是雪卿喜欢的那种。你尝一尝。”
梅望舒笑了笑,双手接过圣上亲手端来的新茶。
此时此刻,身侧坐着的年轻帝王,动作优雅含蓄,说话条理分明,唇边含着淡笑,分明是这一世人人称道的宽仁明君。
但不知怎么的,上一世她曾经见识过的那位暴戾阴鸷、心狠手辣的暴君……却也如影随形,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浮现出浅淡暗影。
她浅浅啜了口茶,放下杯盏,“臣留在宫中这两日,不知有何章程?”
第17章
洛信原吩咐内侍拿铜镜来。
光亮可鉴的铜镜,浮出梅望舒秀美雅致的面容。
看在帝王眼里,却处处都是要请御医调养的迹象。
“脸色苍白,眼底发青,哪里像在家休养的模样?昨夜朕探病离去时才亥时初,之后整夜又没有好好歇息?什么事值得你如此不顾惜身体?”
洛信原说到这里,若有所悟,侧身看了眼,“莫非是朕昨晚登门……惊吓到你了?”
他安抚地放缓声音,“昨晚一时怒气攻心,做事失了分寸。回想起来,有些不妥当。雪卿,莫要恼了朕。”
做人臣的,哪里能恼了天家。
梅望舒避开视线,端起矮几上的茶盏,若无其事转过话题。“不是。陛下不必多心。昨夜只是没怎么睡好。”
“没睡好。”
洛信原重复了一遍,眸光里多了探究之意,“想什么事,整夜没睡好?”
“……”
梅望舒捧着茶盏,默默地想,昨夜因为刘善长的事,起了兔死狐悲之心,半夜睡不着,起身找出了圣上少年时赐下的‘免死金牌’,不知当年情真意切刻下的‘免死九次’,如今还管用否……
低头啜了口茶,嘴里却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没什么。家中琐事罢了。不敢惊动御前。”
毕竟是相伴十年的人,彼此知根知底,洛信原一眼看出她的敷衍,“家中能有什么琐事,令你整夜无眠?莫非是……
他淡淡嘲了句,“朕之前说‘夜里节制,’‘纵欲伤身’,雪卿根本没往心里去?”
梅望舒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捂着嘴,低咳了几声。
“不敢……不敢纵欲。只是白日睡太多了,夜里少眠罢了,和内子不相干的。”
洛信原身子往后靠,修长的手指搭在软榻木扶手上,指尖敲了几下,轻笑了声。
“你说话总是大事化小,避重就轻,朕懒得分辨几分真几分假,索性把你留宫里两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说到这里,过去桩桩件件的事浮上心头,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你向来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身上寒症发作,也能装作无事般入宫觐见;只要不是腿当场断了,也能拖着伤腿,一路出宫回家。朕刚才见你在大殿里打晃,怕你下一刻当场扑倒,闹出大笑话来。”
梅望舒听着话头不对,就要起身,“有劳陛下挂怀,臣对自己身子心里有数,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