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内又恢复平静,与此同时三层也到了。
当数字走到3的时候,黎觉予感到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安定,不是无事发生的安心,而是那种破罐子破摔,干脆摆烂的祥和感。
“叮——”电梯两侧门平稳打开,露出今晚聚会的模样。
门童还没报出名字,门边宾客全都应声望过来。然后目光黏着在黎觉予脸上不动弹。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但以往宾客们只是好奇扫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偏偏遇到黎觉予,大家就跟中蛊似的,脚掌钉在原位直勾勾看着。
她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等人都路过去了,人们又都激动起来,想调侃几句,却又不敢,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只有站得远的宾客,才能依旧保持冷静,就这那一点朦胧的身影,谈论不休。
“站在周行长身边的,是哪家的小姐?”
“从来没见过的面孔,而且仪态极好,可能不是上海人,而是北平的大家闺秀?”
…每个人都在猜,可每个人都猜不对。
直到门童确认好身份,高呼:“周辰溥银行家抵达,女伴黎觉予小姐,丁香夫人到达…”他们才意识到这女孩是谁:“黎觉予,决裂新闻那位…”
意识到身份后下一步,就是望向站在聚会角落的黎福柯、黎昭、黄夫人三人。
站在角落的黎福柯眼花,隔着人头攒攒看不见前妻和前女儿,只能通过门童的高呼声,确认对方身份,“太不正经了,怎么能在没有男主人的陪同下参加聚会呢?”
黎福柯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男子主义。
在他看来,黎觉予已经是情妇,算是半成废品了,只是没想到丁香居然也跟着小孩胡闹,“她一个不认识字、唯唯诺诺的旧式妇女,参加聚会也只是丢人现眼!”
黄夫人也在捂嘴偷笑:“希望姐姐不要将鸡尾酒,当作是鸡尾酿的酒。”
说完后,她拿走一杯托盘里的mojito,朝丁香方向慢悠悠走去。
人还没完全走到呢,声音就先传过去了:“姐姐初来乍到上海,应该喊我带带你才是,怎么那么莽撞堂皇就来了呢?”
丁香刚找到沙发坐下,应声望去,就看到黄女士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对于过去,对于黎家,对于黄小三,丁香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揍死过去的自己。
因为没有上过学,从北平来上海后的丁香总是觉得自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黎福柯。这种极端认知,在北平父母身亡,黄小三登堂入室后,被放大到最大。
黄小三身份卑微却趾高气昂,就是因为她识字,是从东京毕业的留洋女。
而她丁香,百无一用…说实话,当年她带黎觉予离开想法,最瘆人的原因,就是她希望能和亲生女儿一起,齐齐整整地死在海平面上。
结果两人从上海到东京,从东京到巴黎,最后又回到上海,四年期间历经无数艰难痛苦,受伤的永远都是黎觉予…那时候丁香就悟了。
死什么死,她丁香才是人生主角,等着回上海打脸黄小三的!
所以到达巴黎后,丁香一改以前懦弱等死的人生态度,不仅积极出门社交,学习法文,还跟着巴尔夫人卖刺绣制品赚钱。
经过东京、巴黎两地的历练,丁香也终于推翻内心枷锁:留洋学习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听说黄小三在东京躲藏十余年,也没完成什么顶好的学业,做出什么成绩啊!由此可见,对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还没她厉害呢!
想到这,丁香冷哼一句,高傲地说:“谢谢关心,但我估计——没人会找喝古巴饮料的女人当宴会领路人的。”
话音刚落,周边几位权贵不约而同笑出声来,只有黄夫人蒙在鼓里:“什么饮料?”
有乐于助人的绅士回答:“像mojito这种淡朗姆酒,在某些地方就会被叫做饮料。”随后他又转向丁香,说:“看起来这位女士对酒很有研究,不知道最喜用什么酒呢?”
“要说酒的话,当然是勃艮第的葡萄酒…”
丁香和绅士同时喊出接下来的名字:“拉菲酒庄..”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笑。
面对英式打扮的绅士,丁香笑容依旧,完全看不出她曾是躲在大宅房子里,每天只顾着拜佛烧香的旧式女人,反而像是…像是自一位自信的新派女士!
黄夫人诧异。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丁香”和“新派”这两个天差地别的词汇,放到一起了。
绅士忽然想起什么,右手在空中轻轻挥动,用法语对场上某人呼唤:“罗斯柴尔德阁下。”
“请过来一下。”
被呼唤者闻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