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旁观者意料的是,黎觉予穿着十分朴素,仅仅是米白色抹胸礼服,头上半点装饰都没有,就像是晨空中飘荡过去无忧无虑的云彩那样。
她下车后没有走,而是右腿一跨,到另一边车门处耐心等着。
又是数十秒的等待,另一边车门终于开了。
一双穿白鞋的腿先下来,然后如同浪花冲击,一团雪白的新娘呼地跳出车门,绰绰面纱下隐约流露出欢快幸福的笑颜。
这下众人终于知道新娘是谁了。
“是黎家前太太对吧?那个北平过来的旧妇女?”
“听说人家精通日文法文,你怎好意思叫别人旧妇女?”
“…”刚刚冲动喊出黑称的路人有些脸红,别说日文法文了,他连说几句日常问候都费劲,他迅速认错:“是我冲动了,而且也不能叫黎前太太了,应该叫罗斯柴尔德夫人。”
“不不不…”跟人群呛声的那人,在愚园路傅公馆工作,对丁香的事迹比旁人了解的更多:“丁香小姐父母皆亡又无亲戚,于是和新丈夫签订婚前协议,保留原姓用以传承。“
“啊,不跟夫姓,罗斯柴尔德阁下居然也肯?”
“你不懂,真正尊重女性、尊重心上人的男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
因为新娘对象急换成丁香,激起旁观者新一轮的讨论。
黎觉予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普通路人对她的了解,只不过是那四年经历编成的著作,可久居上海又曾被离婚的丁香却不一样,
当年她从北平过来,依照两家交好,嫁予黎福柯,是上海人人皆知的事情。
不仅如此,大家还知道:当年的她本应有个盛大婚礼,可黎福柯对她说:“我是留洋者,过的西化日子,所以结婚一切从简。”
就这样,丁香第一次结婚,只是交换戒指戴上,默默无声地从北平人成为上海人。
这都是黎公馆奴仆喝醉酒,自己在茶馆抖落出来的,后来上了小报,被称为笑料一则。当年多少人笑丁香,现在又有多少人羡慕她。
黎福柯呢,黎福柯看到今时今日的前妻,会后悔吗?
估计是会的。
婚礼之声势浩大,哪怕闭门不出都会被波及,罗斯柴尔德简直用实力狠狠打他的脸——谁说西式婚礼都是从简的?嘿,就看你上不上心罢了。
再看回婚礼现场,似乎已经交换完戒指,进入到扔捧花的环节了。
一群女傧相站在花园中间,后面被九个男傧相照看着,排成一排护着他们。最值得一提,黎觉予身后足足站满四个人,成为全场最惹眼存在。
似乎有人问黎觉予什么。
黎觉予女高音天赋般清亮声音,在喧闹人声中响起,说:“我不抢。”
不抢,大概就是不抢捧花的意思吧。
在西式婚礼中有个流程,新娘捧花代表着幸福和传承,接到捧花的女傧相等同于接住了新娘赠与的幸福,将今日欢快传承下去。
黎觉予不抢,意味着她近期没有结婚的打算。
亲朋好友们怎么想不知道,但旁观者们几乎要为那些前任们着急了,“怎么能不抢呢?”
“这、这也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女孩子就应该以事业为重。”
…
黎觉予也是这样想的。她笑着摇头拒绝大家让捧花的好意,自动自觉站在队伍最后面,一副不争不抢的佛系姿态。
今天一整天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结婚真累人!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工厂走两圈,检查下彩妆样品和生产情况。
黎觉予沉浸在生意和赚钱的心思里无法自拔,没有注意到丁香看她时得意满满的眼神。忽然,一声高呼从新娘方向传来,大声呼道:“接到捧花的人,会和我女儿黎觉予结婚!”
然后那束花,呈抛物线姿态朝草坪方向掉落,一路上花瓣纷纷震落。
所有女孩都收起手,端起好玩的笑脸。
黎觉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刷刷,跑过四个黑影,快得连谁是谁都看不清楚了。他们穿着最高档的时装,却像小孩子那样,粗鲁地争夺着那束花。
“噗嗤——”
黎觉予没忍住,被这个民国NBA的场景逗笑了。
直到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高举捧花站起身来,两人对视后笑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