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看向夏云桐,神情有些复杂,口气就不怎么好:“行了,也别总在门口杵着了,把东西都搬进来吧。”
也幸好夏云桐马车里的东西没有太过格的,都是米油和棉布。
还有朱大夫给装的一些家里常备的药丸。
剩下的就是几封糕点。
小山子开始往屋搬东西,过了大门,张婆子指着西厢房:“辛苦小哥都放到西厢房去。”
夏满囤眼神闪了闪,而一直坐在屋子里没出来的夏坤,则是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还有站在灶房门口的元氏死死的咬着牙。
那袋子一看装的就是米,还有那罐子,看着真是馋人。
尤其是四匹棉布,能做好几身衣服。
怎么就搬进西厢房呢?
夏满囤心里在想,这肯定是老婆子故意做给村里人看了。
毕竟他们分家了,都搬进他们正房算怎么回事儿?
尤其是现在二房过得这么惨,小儿子去服徭役,他们还没给照顾好家里,那唯一容身的茅草房,竟然烧得干干净净。
而且,连氏是个孝顺和听话的。
不管白米还是什么,总归会分他们一些的吧。
老族长也过来帮忙,不好叫神医的高徒,做这种粗活的。
不过东西很快被村里两个年轻人给接过来,不多几趟,就都抱进了西厢房
夏云桐想了想,留下两份糕点,其他的都给了张婆子,特意提高了声音,甜甜的道:“奶奶,我爹去服徭役,得亏您照顾我娘和二丫,这糕点都给您,都是京城老字号出来的糕点,又松又软,正适合您吃。”
张婆子不由得老脸一红,她哪照顾了,也就是偷摸给送了一点油一点盐和一小袋糙米。
照顾什么照顾,照顾的房子都没了。
所以她严重怀疑这死丫头是在讽刺她!
第89章 后天造成的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张婆子面上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笑容来。
这么老些糕点,她活到现在都没见到过。
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吃,老族长三叔他们一家分几块,剩下的就放在她自己屋子的柜子里锁了起来。
小山子知道夏家的情况,就说医馆有事,师父有吩咐,他要连夜赶回去。
也不在这里吃饭,而且还很坚持。
夏云桐就也没勉强,二丫虽然会做饭,但是她也只会做糙米粥和蒸粗粮馍馍。
夏云桐厨艺一般般,可也不能让张婆子和连氏去做饭。
她拿出细面鸡蛋还有油,想着看过的一个鸡蛋饼的视频,然后照葫芦画瓢,烙了十几个金黄的鸡蛋饼。
用干净的棉布将鸡蛋饼包好塞给了小山子,夏云桐想了想,干脆让小山子将马车赶回朱家医馆去,等下次她去送药的时候,在赶回来就是。
估计那个时候夏良也该回来了。
所以夏云桐暂时就没和连氏说,这马车其实也是夏家二房的。
小山子欣然应允,并保证一定给马喂好。
老族长和夏满囤亲自去送小山子出村口,在村子口客气了又客气,然后看着小山子赶着马车消失不见。
老族长看着夏满囤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满囤啊,这以后也不要什么都顾着大房,你大儿是好的,天赐和金桂也都是好孩子,可那元氏心性坏掉了,你们还要严加管教才是。”
出了这两件事之后,老族长对于想要让他孙媳妇背锅的元氏,印象极其不好。
今天白天甚至有人偷偷议论说,那把火没准就是元氏放的呢。
而从始至终,夏坤都没从房间里出来。
夏云桐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灶房里还剩下几个鸡蛋饼。
其实,连氏与二丫在老宅也不过就是吃了三顿饭。
而且顿顿是稀稀的糙米野菜粥。
分给他们的那只母鸡又抱回了老宅。
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今天没有下蛋,那张婆子破天荒的中午和晚上都给连氏煮了一个鸡蛋吃。
所以连氏就让二丫给张婆子和夏满囤送鸡蛋饼和白米粥。
二丫出去之后,连氏和夏云桐无声的比划起来。
那意思夏云桐也看明白了,就是说,不管你奶奶如何,她都是长辈,面子上的孝道该做也要做,至于其他,娘都听你的。
夏云桐倒不至于因为个鸡蛋饼就怎样,连氏的想法本来就没错,就算夏良心底里觉得他的娘亲偏心,可那也是夏良的亲娘,她这个做孙女的,要是敢骂一句张婆子,夏良再是一个慈父,也肯定会翻脸。
而且说句心里话,这张婆子倒真不是无药可救。
夏云桐就慢悠悠的道:“娘,这些来来往往的杂事,您做主就是。”
此时,夏云朵已经带着沈哲洗漱好进了西厢房。
连氏很是喜欢沈哲,没有儿子也是她的心病,如果这个小男孩真的能引来一个男娃,她愿意养他照顾他,甚至给他娶媳妇。
连氏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她力气大,却极少有人知道,过后她也不让二丫出去乱说。
但她性子就是个温柔的。
这样性格的连氏也让沈哲打消了戒心,稳稳当当的坐在炕上的小桌子旁,喝白米粥吃鸡蛋饼。
夏云桐和夏云朵也坐下来吃饭。
二丫进屋来,看着饭桌眼巴巴的,可却没好意思上前,因为晚上已经吃过糙米粥了。
夏云桐招呼二丫赶紧过来跟着一起吃,还有连氏也是如此。
不过连氏只是尝了一口鸡蛋饼,就不再吃了。
二丫觉得自己再有十个鸡蛋饼也不够吃。
她觉得这辈子好像圆满了,因为她竟然吃到鸡蛋饼了。
鸡蛋饼啊,差不多都听说过,可村子里人好像没人会做。
二丫悄声的跟夏云桐说道:“我去给奶奶他们送鸡蛋饼的时候,那夏云敏馋的不得了,一直盯着我端的饭碗,眼神很凶狠,好像要吃人一样。”
“别理她,以后也少搭理她。”夏云桐叮嘱二丫。
以前的夏云敏好歹还装模作样,如今是不管不顾了,看样子没有她们姐妹三人挡在面前,那夏云敏也是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骂。
元氏倒是爱女儿,可她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呢。
西厢房有两个房间,沈哲只有五岁,暂时让她跟夏云朵和夏云双住在一起。
而夏云桐与连氏住在另一个屋子,因为她有话要跟她讲。
这一次京城之行,关于夏云朵的与别人不能说,但连氏和夏良是一定要告诉他们的。
连氏就知道这里没那么简单。
她恨自己愚蠢,怎么就信了元氏的话,如果不是大女儿及时去京城,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三丫了,那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她朝着大房住的屋子看过去,眼睛里都是恨意,真想现在就冲到元氏的面前,狠狠的抽她大巴掌。
夏云桐低声的劝慰道:“娘,这些都过去了,您还有十几天就要生了,可千万不要生气。”
连氏脸色惨白,神情很是激动,跟夏云桐不停比划着,她的动作很快,有的夏云桐都看不懂,但大致意思能了解。
连氏很后悔,她觉得她跟夏良都是愚蠢的,怎么就那么天真的信了元氏的话呢,比划到最后,连氏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此时的她真的是后怕极了。
“娘,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们心里有数,二丫我也会侧面跟她讲,除了我们家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要说了。”
连氏虽然是个乡下女人,可她也知道人言可畏这个道理,哽咽的点头。
“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吧,估计过几天元家人就会接到京城的消息,元若烟手里有人命,彭家的大夫人更是狠毒,更别提彭老爷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所以这三个人肯定会被问斩的。”
连氏的眼睛带着恨意,咬着牙心里想,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合该千刀万剐。
她又跟夏云桐比划了一阵,累了乏了,躺下去沉沉的睡了。
夏云桐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连氏的失声是后天造成的,据说是一场高烧导致,但她可以听得见,并不是天生的聋哑。
第90章 得罪不起
等连氏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夏云桐准备尝试一下,能不能用针灸让连氏开口说话。
夜色深沉,夏云桐抵不过睡意,终于闭上眼睛陷入了梦乡。
而与此同时的芙江大堤,月色之下,来自各个村落和镇子的徭役正在干活。
公差大人的房门前,夏金水跪在青石板上,咚咚的磕头,脑门上都是血,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带着哀求:“求求大老爷了,您行行好,给我小叔请个大夫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屋子里的几个公差正在喝酒,好像没有听到外面夏金水悲恸的恳求声。
他们依然喝着酒,猜着拳,很是逍遥快活。
夏金水呆呆的看着屋子里的灯影,闻着从门缝里透出的肉菜香味,回头看向不远处一块木板上躺着的夏良,一个大小伙子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就在昨天,和他一起背沙袋的小叔,突然间就掉进了滚滚的江水里,他当时也跟着跳下去,拚死拚活的将小叔给救了上来。肚子里的水是控出了一部分,可小叔额头被石头磕破了,一条腿不知道怎么竟然断了,人也昏迷不醒。
他求这些公差大老爷,一直求,可直到现在,也没人搭理他。
他们的命不是命,连路边的草都不如。
怎么办?
这时候一个公差拿着鞭子过来,一鞭子打在夏金水的后背上,恶狠狠的骂道:“不好好去干活,跑到这里来打扰老爷们休息,再不滚,将你扔进江水里。”
“大老爷求求你了,行行好吧,救救我小叔吧,我给您磕头了。”
夏金水看到这个公差,眼底里迸发出一丝希望,又开始咚咚的磕起头来。
却没想到被这公差一脚给踹翻,然后一鞭子打在他身上,公差厉声的呵斥道:“下贱的东西,还想找大夫给你看病,下辈子吧。”
说完之后,他指着夏良对身后的两个公差说:“等这人咽了气,就把他给我扔进江水里,别脏了这里的地儿。”
夏金水猛然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公差。
公差走上前来又是一脚踹过去:“瞪着狗眼珠子做什么?不服气吗?不服气爬起来给老子学狗叫,没准我能饶了你的狗命。”
而这时候屋子里的几个公差喝到兴头上,有一个心血来潮就问道:“那个掉进江水里的是哪个村的?姓甚名谁?”
另一个公差想了想,就说道:“听说是凉水湾村的,姓夏,叫夏良。”
对面的公差握着酒杯的手就顿住了,凝滞了片刻,将手里的酒杯缓缓的放在桌子上,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是凉水湾村的?”
“我确定,他从水里被捞出来时,我听别人这样喊他了,那个是他的堂侄,叫什么夏金水,他们都是一个族的。”
其实本来大家都想求情,可是一顿鞭子抽过去,就只剩下夏金水在这里死死的咬牙挺着。
毕竟谁都想活着回去,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是这里的公差实在太冷酷无情。
而这些人的心底里,从来就没有生过什么反抗之心。
问话的公差,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旁边的公差就笑呵呵的问道:“你无缘无故问这个做甚?”
“我今天听镖局的管事说,凉水湾村有个姓夏的姑娘,在回京城的路上救了咱们大同洲黎副总兵的祖母,那老夫人给了她很多谢礼,还叮嘱镖局的管事一定好好照顾她,将她平安送回凉水湾村。”
另外三个公差就都愣住了,面面相觑,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句话是除了草民贱民之外说的。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男人,就很可能是夏姑娘的什么亲戚。
那他们岂不是得罪人了?
他们不过是小小的衙役,领着一份公差混口饭吃,黎副总兵就算是副的,也是统领几千人马。
能得罪得起吗?
答案是肯定得罪不起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这一丝可能性,那个公差噌的站起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
而这时候夏金水已经趴在了夏良的身上,不让衙役将小叔扔进江水里,他苦苦的哀求,放他们一条生路,那两个衙役开始拳打脚踢。
这名公差大声的喊道:“快住手,快住手。”
浑身都是血迹,脏污不堪的夏金水,绝望的眼睛里迸发一丝亮光。
………
夏良被送进了朱家医馆。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朱家医馆的大夫都休息了,开门的是黄参,夏金水扑通就跪在他面前:“我是凉水湾村的夏金水,这是我小叔,求求大夫救救我小叔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黄参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凉水湾村,也知道自家师父与凉水湾村的夏姑娘在悄悄的合作。
而眼前这两个人狼狈的不得了,他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是谁,不过赶紧将大门打开,和夏金水一起将夏良抬了进来。
其他一起来的族人被一个公差几鞭子又都赶回了堤坝,他们回去睡上一个时辰,马上还要继续干活。
掌上灯之后,黄参仔细一看心里一惊,这竟然是夏姑娘的父亲,他这一搭脉,脸色也变了,是必须要将师父喊起来了。
等朱大夫感到药堂的时候,夏良面若金纸,呼吸似乎都没有了,夏金水跪在地上,看到朱大夫进来又开始磕头。
黄参一把拉起他,看着朱大夫严肃的神色就也知道,夏良只怕是不好了。
他不让夏金水说话。
于是,朱大夫开始给夏良搭脉,诊断结果与那黄参差不多,人命关天,朱大夫不再犹豫,拿出一根几寸长的针在夏良心脏上面,几公分的地方就扎了进去。
夏金水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虽然他称不上英俊,可也长得端端正正,现在就跟个小老头一样,胡子拉碴,狼狈不堪。
他抹了一把脸,小叔要是没了,小婶带着几个堂妹该怎么活呀?
心里不停的祈祷着,而室内安静的呼吸可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天色从漆黑变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