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说像老夫人这样的人和张婆子差不多,你说她坏吧,她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和底线,你说她好吧,她和那心善之人根本就不搭嘎。
这样的人最是难以相处。
夏云桐叹了一口气,声音不高,一字一句的道:“沈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一心求死,是想让沈知府还有我娘被世人唾骂吗?”
沈老夫人吃力的摇摇头,眼角滚落一颗泪珠。
嘴唇颤抖着却虚弱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老夫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会害沈知府,但唯独您不会。”
沈老夫人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是的是的,她是最疼爱她的儿子,她这辈子就这一个孩子,她怎么能不爱他呢?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他考虑,可是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却害得儿子差点断子绝孙。
夏云桐继续说道:“沈老夫人,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您这样下去,想到后果会如何吗?”
沈老夫人有些茫然,她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只知道自己心愿已了了,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突然间空了,令她无所适从,然后也一下子病倒了,病倒之后,突然之间就觉得也许自己离开这个人世,那秦婉还有连氏……很可能看在人已不在的份上原谅她。
但这会有什么后果呢?
“也许沈老夫人还不知道呢,我朝律法规定,官员为直系亲人守孝,父母最少三年,也就是说沈知府这三年就不能再做官了,他都这个年龄了,三年之后哪里还会有他的位置?
现在大同州在他的治理下正是蒸蒸日上,而且朝廷对大同州也很重视,那里也是一个很特殊的所在,今年的夏天和秋天,知府大人赈灾有功,朝廷是准备嘉奖他的。”
夏云桐将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沈老夫人。
果然,沈老夫人迷茫的眼睛,愣了一会儿之后,然后一点点的清明起来,随后她就有一些惊恐不安,她哪里想到还会这样呢?她不要儿子守孝三年,在家里待三年,儿子这个年龄,出来之后,就像夏云桐所讲,还怎么再去当官啊,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变数实在太多。
人都有生老病死,可她这是故意的,那就不成了。
“所以,沈老夫人,别觉得你做的都是为了别人好,那是你自以为是,现在,你好好的活着,您这寿数且长着呢。”
夏云桐让周婆子拿来笔和纸开了一个药方,对她说:“拿这个方子去回春堂,柳大夫知道怎么处理。”
说着夏云桐就站起身子,今天出去办事儿,在外面停留时间长了,她也该回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巴巴的瞅着她的沈老夫人,慢悠悠的说道:“好好养病吧,三天之后我再来看你。”
本来虚弱无力的沈老夫人,这时候好像有了精神,竟然躺在那里连连点头,眼睛也有了光彩,再也不是刚才进屋那一心求死的模样。
站在门口的夏云桐心里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回家之后的夏云桐对夏良和连氏说了沈老夫人的事儿。
连氏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皱着,她不由得看向夏良。
夏良想起岳父岳母与他说的话,就说道:“玉兰,前几日岳父岳母单独将我叫过去,让我劝你,上一代人的恩怨就终止在上一代了,和你是没什么关系,那老太太虽然可恨,但也可怜,你想怎么做,你就随自己的心意,不用考虑太多,而且不管你怎么做,岳父岳母说了,他们都不会怪你都支持你的……”
夏云桐看了一眼夏良和连氏,也没说什么,扭身就出去了。
外公外婆说的对,这件事儿就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但是母亲怎么做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夏云桐摇摇头,不愿去深想太多。
她站在院子里跺了跺脚,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很多人家都挂上了红灯笼,红色的灯笼,映衬着皑皑白雪,这京城像是一个繁华的童话世界。
听说丘州的军队与金州的鞑子,这两个月来经常有摩擦,大仗没有,小仗不断。
难道这是在做前期热身?
………
而此时此刻,沈栖骑上一匹快马,穿过皇宫的大门,沿着金銮殿广场前的青石板路,朝着慈宁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栖此时脸上带着激动之色,双眼明亮得好像夜空中的繁星。
在他的胸口有一封信,那是通过秘密渠道送回来的,长公主沈昭,如今已经穿过燕山山脉,进入了密云草原,沿着达沃尔部落开辟出的一条秘密通道,绕过金州,平安顺利的到了丘州。
第218章 大才
如今,沈昭已经在苏晟的护送下,前往京城。
这封信是在丘州写的,是沈昭的亲笔信。
沈昭就是他的姑姑,他迫切的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祖母,从他幼年起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将被送去和亲的姑姑接回来。
然后将可恶的鞑子打得再也不敢侵犯中原。
从此之后,南梁国的公主,再也不要送去北鞑国和亲。
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为什么要牺牲女人一生的幸福?
在皇宫里疾驰的摄政王惊呆了守护皇宫的禁卫军。
站在另一侧栏杆之后的罗仲炎正正的看着那个方向,他还头一次见到摄政王竟然骑着马进皇宫。
这在皇宫里其实是不允许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少年一向沉稳淡定,断不会做出这样昏聩的行为。
想到一个可能,他眯了眯眼睛,紧紧的攥起手,压住心头澎湃的热血。
旁边的禁卫军校尉小声的说道:“统领,摄政王也太胆大包天了吧,就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宠爱于他,也不能视法令为无物,竟然敢骑马在皇宫内肆意奔跑,这是没将咱们的皇帝放在眼里啊。”
罗仲炎转过头,冷冷的看着这个禁卫军校尉。
这是老王爷的小儿子,守护皇宫的禁卫军,可没有一个平民百姓,大多是宗室与世家的子弟,他们对皇室有着绝对的忠诚,很多儿郎加入禁卫军,都是为了搏一个好前程。
他也知道,他这个手下对于一个农家子出身的沈四郎多有不忿。
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前段时间在比武场,他被这个农家子给狠狠的教训了一顿,给打的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前年的武状元啊。
罗仲炎不咸不淡的道:“那又怎么样呢?”
这名校尉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再去看那道矫健的身影。
罗仲炎再转过头去,已经看不到摄政王了。
他抿着唇又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神情特别的复杂,眼神也很幽深,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他知道了什么,但却不敢去相信。
而此时此刻的太皇太后也是不可置信的。
她正在慈宁宫佛堂里礼佛,然后她的孙儿阿栖就闯了进来,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一向沉稳的少年郎,此时就像一个莽撞的孩子。
他拿出一封信,但是在看信之前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瓷瓶,让她吃下去一粒,说这是保护心神的。
然后,跪在她的面前,拿出药水撒在那封信上,随后交给了她。
太皇太后只看一眼,她就双手颤抖双眼模糊起来。
这是她的女儿阿昭的信啊!
那字迹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也记得清清楚楚,女儿的字是她教的,一笔一划,从小到大,她又如何不记得呢?
所以,阿栖成功了,他派出的那个表面是商队,其实是高手云集的队伍,终于将她的女儿带回来了。
按照行程,再有三日,她的阿昭就会回来了。
可是,信的末尾,却恳请她这个母亲,不要将她的行踪披露出来,她就这么悄悄的回京城,悄悄的来看她,然后给她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余生。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回京城了。
这时候的太皇太后,又惊又喜,又是悲痛,她大放悲声。
她知道,她的阿昭为什么隐姓埋名不让人知道她活着回了京城。
那是因为,她在北鞑国伺候了父子二人。
如果被朝廷的某些文人知道,或者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知道,哪有什么名声可言了,唾沫星子都会将她的女儿给淹死的。
可这是阿昭的错吗?
不是啊!
但凭什么让她的阿昭一个人承受呢?
而这时候得到消息的皇太后也急匆匆的赶来,看到信之后也是泪流满面,看到最后,神情复杂也非常难受,她看着太皇太后没说话。
太皇太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的说道:“就依照阿昭的意见办吧。”她看向沈栖:“阿栖,你的姑姑就交给你照顾了。”
沈栖点头:“祖母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安排的。”
他将这封信留了下来,又让宫里的御医在外面随时等候。
皇太后陆婉晴柔声的道:“阿栖,你忙你的吧,你皇祖母这里有我和你妹妹呢。”
沈栖点点头,他是男子,在这件事情上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皇祖母。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流言蜚语。
那也是能杀人的利器。
杀一儆百吗?
却也不是万全之策。
他沉默的退了出去,总有一个好办法的。
但是接下来他就要开始行动了。
正午时分,穿着便装的沈栖来到了给这些寒门学子提供一餐以及抄书的地方。
正是人多的时候,屋子里很是温暖,读书人素质都很高,尤其是寒门学子,格外珍惜朝廷所赋予他们的福利。
每天都会自动自发的打扫房舍,挑水担柴,清扫院里院外的积雪,帮着灶房做饭,只要能动手的,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
听管事禀报,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有看到不知好歹的学子。
而这些人里赵俊生尤其出色。
他会编织会木工活,甚至利用闲暇时间在地火龙的角落里弄些泥土,种了一些菜。
没人笑话他。
也没人敢去笑话他。
就算他洗手做羹汤,也没人去鄙夷他。
这就是一个人的实力!
尤其让他惊喜的是,赵俊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对于军事上还颇有见地。
也不知道是谁在一本书里竟然翻出了一个南梁国的舆图。
他竟然带着几个会手工活的学子用沙子泥土还有石头,做出了南梁国沙盘模型。
这个东西宫里也是有的,在兵部也有一个。
只是与赵俊生做的这个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今赵俊生带领学子们做的模型沙盘已经放在了兵部的议事堂,然后周边在不断扩充。
西摩国,北鞑国的舆图也在其中。
真的是一目了然。
他看着在那里认真抄书的赵俊生,神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让管事将他悄悄地叫过来。
两个人坐在书房里,沈栖开门见山:“赵俊生,我现在需要个书吏,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第219章 高门
今年北鞑国的雪很大,而南梁国这里更是如此。
这么大的雪不利于战争。
但是鼠一给他的信里也告诉他,鞑子今年遭了雪灾,冻死了不少的马匹和牛羊,据说还有还几个部落被风雪给淹没了。
他们开春肯定会南下抢掠的。
也就是说春上之后,局势就非常紧张了。
他想在这段时间将赵俊生锻炼出来,这人有大才,一定要用在刀刃上,等他离开京城,就让他跟在吴阁老身边。
其实应该在殿试之后再用他的,但现在已经等不得了。
他想先带他一段时间。
而且他的才学还好,别看年龄小,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让他给阿哲当老师也是可的。
而赵俊生听到沈栖的话之后,真的就是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栖,随后人也连忙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
每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学子,都有一颗报效朝廷,报效国家的心。
都想用自己所学到的东西去造福一方。
赵俊生也是如此,而且他心里也知道,如今朝堂甚至京城的不少达官贵人对他很是赏识,都纷纷递来了橄榄枝,但他坚守本心,是想一步步的完成自己的理想的。
他也知道沈栖有些赏识他。
但是没有料到,竟然赏识到了这样的地步,一时之间除了激动还有些惶恐。
沈栖挥挥手让他坐下,沉声的说道,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赵俊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又缓缓的吐了出来,然后就坐在了沈栖的对面。
明亮的目光看着沈栖:“……王爷,学生只怕会辜负了您的信任。”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空有才学不知变通,路是走不远的。
所以,沈栖对于赵俊生最近的表现还是很满意。
此时的沈栖神情有些温和,他看着赵俊生,安静的在等他的答案。
赵俊生没有迟疑,也没觉得这沈家村的沈四郎和他一样的出身,如今只因为给皇后当了义子,就飞上枝头做了贵人而瞧不起他。
相反,他很是钦佩他,不说他所实行的那些举措,他的才学也让他很折服,而同时,赵俊生心里也是有疑问的,他与沈家村的沈四郎了解的并不多,沈家读书的是沈三郎而不是他,但偏偏有才学的人是沈四郎,也只能说沈家这是耽误了一颗好苗子。
如果让他早早去读书,如果他们两个一起科考,他这第一名未必保得住啊。
赵俊生甚至没有给自己多少考虑的时间,只是沉吟了一瞬,就又再次站起来,对着沈四郎深施一礼,声音恳切的说道:“承蒙王爷看重,学生愿意。”
沈栖勾了勾嘴角,沉声道:“那就好,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跟我走吧。”
于是赵俊生就跟着摄政王爷走了,也成了摄政王爷跟前的书吏。
空闲的时候给沈哲讲课。
沈哲于他并不陌生,他给他讲课,沈哲听得认真,只不过是临时的,毕竟给皇帝做老师可没那么简单,那要有品阶要通过吏部手续很繁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