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只是都过了这么久了，而且六奶奶不是常念叨说已经送信去了嘛，这边都给了台阶下了，他那边还撑着这口气，果然那时候六奶奶伤了他们两口子的心了”
“可不嘛，那话说出来真是伤人的，不过，她那大姑爷气性也忒大了些，过了也就罢了，这么些年了，老娘到底也是老娘，谁没个脾性强的时候，如今她老人家都服软了，以后一家子一齐过，好歹也是有点子家业，这回来了，总比那家徒四壁早不保夕的好上许多罢，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娘亲话未完声音高了好几个调调“哟，客官，快些往里头坐，外头雨大”
怪人怪事
“死丫头，只管发呆，还不赶紧去换一壶热茶水来！”娘亲往我脚上狠狠的踩了一踩，随即满面堆笑的招呼昨日的那几位客人
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往后头换茶水去了，不就是人家昨个给了一块碎银子嘛？至于这般热情？不过他们怎么又来了？难道还真是因为十分思念娘亲的手艺？
给几位倒了茶水，这才往里头的一桌坐下拿着蚕豆挑了起来，娘亲切面条儿的声响从里头传了出来，他们这一言不发的，太奇怪了罢！
“烦你将烛火点上”话毕‘哐当’一块碎银子扔了过来
眼睛一亮，飞快的将碎银子搁在柜台上，取了一截崭新的蜡烛点燃，送到他们的桌子上“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我这银子都收了，自然是要做全套的。
“一支笔，一张纸”那为首的说道
心里道了一声怪人，转回去，将记账的笔墨端了过来“几位有事儿唤我”
过了好一会儿，娘亲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示意面条快好了
清了清嗓子“几位客官，面条好了，是现在端上来还是等一会儿？”
“端上来罢”又是那为首的说
娘亲这才将几碗面条端了过来，笑嘻嘻道“几位请慢用”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几人又撑着伞离去了，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面条“这几人好生奇怪，是做什么的？”
娘亲三两下的将剩下的面条儿收走“他们做什么的老娘我自然是管不着，只是可惜了我辛辛苦苦做的面条，就动了两口，真是便宜了咱们院子里的那几只鸡了”
吹熄了烛火，搬了凳子坐在门口挑豆子，不一会儿雨越发大了，都往门上飘了过来，将凳子往后挪了挪
“问雪，你娘今儿做了面饼子没有？”对门的裁缝婶子瞧见我便扯子嗓子喊道
“做了面饼子，您要几碗？”
“两碗，你做好了唤我一声啊”
“好嘞”放下簸箕跑到后头跟老娘说了一声，又跑了出来继续的挑豆子，这样子的天气，在过段时日就是成大雪了
“别挑豆子了，这雨都飘进来了，对眼神也不好，你上楼玩去罢，反正也没甚事儿，娘一人足够了”
挪了个地方将豆子放在桌上“上楼我也是无聊得慌，莫不成让我睡觉去？这个时辰我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玩”
不一会儿，面条儿好了，娘亲打着伞给他们送了过去，回来将铜板搁进柜台里，笑道“他们倒是接了好几套定做的衣裳，里头有条裙子是嫩芽色的我瞧着十分好看呢，你可要过去瞧瞧？”
“您说起这个，我们昨个儿去茯苓城可是看了好些衣裳呢，端木都让俊哥儿记下来了，只怕过两天便能得了那样式，你若是瞧见了，一定是赞不绝口的”
娘亲坐了过来，过了会儿，问道“你说起俊哥儿，那孩子真是聪明得很，娘也喜欢那孩子，娘多嘴问你一句，端木那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压了压嗓子“端木她是口不对心，我今儿听俊哥儿说他娘准备给他说城里一家药铺子的二女儿，急得俊哥儿什么似的，向我讨主意，他与端木之间的事情我哪里有什么主意好给他的，我也不好怎么说，他自己嘀咕着说要找端木商量商量的，我跟你说了，你可要保密啊，不然他们两人倒是不饶我的！”
“你娘啥时候多这个嘴？依我看来，这两个孩子只怕难哪，端木她爹除了闷头烧酒之外他操心个什么？俊哥儿的娘亲，又是厉害的主，这凑在一起的，总是不好说”
“可不是，我也是这样说，跟您说实在的，这俊哥儿真是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厉害人物，您别瞧他平日间与我们这般厮混，我跟端木的水平您是晓得的，俊哥儿几乎都是胡乱的作答都能得先生的赞赏呢”
“真的呀？”
“我骗您做什么？”赶紧噤声起身笑道“这般大的雨，婶子等雨停了再送过来也不迟？快进来歇歇罢”
“不了不了”裁缝婶子将刮得干干净净的空碗递了给我“我还有事儿呢，吃了赶紧的给你们送来，怕一会儿忘记了，我走了”
娘亲接过碗往后头去了，我见天色太暗，便将油灯点了上来，瞧着那豆黄的油灯飞来闪去的，不禁低声道“原桑飞尽油灯怯，羊山古道仙人少，明年过我小园林，一番别语话千金”念毕不禁暗自得意了一番，我竟然也能出口成诗了？好生厉害！
“想到了什么好笑的？这憋着笑？”娘亲将面条子端了过来“洗手去”
洗了手，吹了吹汤底子，呷了一口“娘，这是放了点子虾米罢，鲜得很”
“你吃是不错的，我那日不小心将那虾米子纸袋儿弄破了，倒是漏了大半进汤底里头，我想倒了可惜了，后来闻着鲜得很，便试了两口，倒也不错呢，过了小半个时辰我也没见肚子疼，便问了他们可有人要试一试的，没想着他们都要尝一尝，都说好吃的，最后锅底都给刮干净了”
“那后来怎么没放小虾米了？”
“你是不是傻的，加那些个东西进去不要本钱的？还要费我一番功夫将那细碎的虾皮给捞出来，万一有人不吃，我那一锅汤都毁了！”
“娘，上次我听见同窗说了，他们有远嫁的亲戚，回来探亲的时候带着一些粉条子，也是用来下汤里的，你晓不晓得？”
娘亲喝了一口汤道“怎么不晓得，我以前还试过呢，只是兑不了这汤，咱们这汤清甜，我自己个弄的粉条子不对味儿，且要贵一些，不划算呐”
吃了饭，雨还在放肆的下着，我在长桌上趴了好一会儿
“上楼去罢，我把店门关一下也歇一歇去，听得这雨声，又是乌黑的天儿，这眼皮子还真是有点沉的，水哥今儿也应该早些回来的”
摸着黑，推开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之际倒是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像是有人正在大力的拍门似的，接着便是娘亲的声音
揉了揉眼睛，穿好衣裳，正要下楼却是被楼道口举着烛台的人吓了一跳
娘亲赶紧出声“问雪别怕，官爷是要瞧瞧咱们屋子，你先下来，让管爷上去瞅瞅去”
听了娘亲的话赶紧跑了下去，只见一大队的兵马正挨家挨户的敲门着，那往楼上的两个官爷不一会儿便下来了，从防水的油布里头掏出一张画儿来，上头是一个绝色美人“你们瞧仔细了，若是碰见了这画上的小姐即刻通知乡绅，自会有你们的好处来”
“是，官爷，我们若是瞧见了一定会告诉乡绅的”
“叨扰了，撤”
等那官爷走了，娘亲这才将门虚掩着，小声道“想是那茯苓城的哪家官家小姐贪玩跑了，这般阵仗，真真是”
喝了一口凉茶“今儿遇上的两位官爷倒是有些个礼貌的，末了还跟咱们说叨扰了，若是有些个不知礼数的，只怕直接一脚将咱们家门踹了”
“若是我方才没看错，方才进咱们家举着烛台的这位是个官呢，对了，你方才没吓着罢”
无奈的放下茶杯“娘您还真是后知后觉，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才问我吓着没？”
老娘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好好的觉倒是歇不成了，我得寻点事儿来做一做”
跟着打了个哈欠“我还眼困的很，我得上去睡一会儿”
再一次的躺在床上，这睡意倒是没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会儿，着实是躺不了了，翻身下楼
“怎么又下来了？”
“睡意没了，我实在不困，躺在床上着实难受，干脆下来跟你说说话”
“你也是的，平日间叫都叫不起你，今儿让你歇着去你反倒是不去了？”
正说着，风将那半掩的门‘哐当’吹开了，我跟老娘面面相觑
“这风还真是大，若是连着下几场这样子的秋雨只怕就冷下来了，这样的天气，还真是像极了当初跟你爹相遇的时候，想当年你老娘我也是行走江湖的一侠女，若不是被你爹连哄带骗的，我这一生潇洒着呢，那里还有你们两个讨债鬼什么事儿？”
“哟，你才说自己是侠女，还在江湖行走过，怎么被爹爹两三句花言巧语的就骗得你给他生儿育女，还在这里开个小小的面馆子？可见你说的不真实了，人家侠女都是聪明伶俐得不得了，那里就这般容易上当受骗呢”
娘亲端了端身子扭捏道“我说的自然是真实的，你老娘我可去过好些地方，要不是当年贪图你死鬼老爹的美貌，我才不会心甘情愿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十分好奇的将头凑过去“爹爹当年真的是十分好看？”
“那可不，只可惜，天妒蓝颜哪！”
“切，若真是如您说的，那问水容貌也不见的怎么样？根本就是您自己觉得好瞧罢了”
老娘狠狠的敲了敲我的脑袋“你就是诚心拆你老娘的台不是？”
耸耸肩“我是有一说一而已”
娘亲撑着头，表情十分畅想“你爹真的是挺好的，那时候他带着我去平湖观月、江心垂钓、林中踏雪、园里嗅梅还有太多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那般美好的回忆”这‘忆’字音都没完娘亲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嫌弃我“可刚来这茯苓城，我就怀上你了，你爹就说不走了，有了你，就在这里安家了，后来又有了你兄弟，说出来我都觉着伤心！老娘的自由，便是折在了你们两个身上，如今还要日日为你们操心，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听了这话我可就不平了“话您也别这样说，我跟我兄弟也不晓得是那两个人弄出来的？如今倒是怪我们来了？当年要不是你跟爹自己个犯下这错误，我们能向你们讨债嘛？”
“哦，你的意思是怪我们了？”
“那可不！”
老娘狠狠的伸出手指头往我脑袋上敲了敲“可是想挨揍了？”
捂着头脸都拧巴成了一团子“我可是不敢的”我十分怀疑我这脑袋就是被老娘给敲糊涂的！
诡雾弥漫
好容易等了问水回来吃晚饭，没想到他却是带了一个极大的消息
“你们不晓得罢，乡绅的儿子竟然带了一个姑娘家去，那姑娘美得了不得，白嫩嫩的面皮，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柳叶眉，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真是比天仙还要美呢！”
跟老娘对了对眼“娘，不会是画上的那姑娘罢”问水去的武馆离这里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又是在那林子里，那群官兵没有往那里查去？
“可不能罢，唐小弟啊，娘问你一声，今儿有没有官兵去你们武馆？”
问水擦了擦头发“什么官兵？没有啊，出什么事情，你们没吓着罢？”
关好店门坐在问水对面“今儿有官兵来咱们家搜查，后来叫我跟娘瞧一副画，说若是瞧见了那画上的美人就告诉乡绅去，娘说只怕是有大户人家的贵小姐跑出来了，你方才又说那乡绅的儿子带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姐回家，我们猜大约是同一个了，那画上的小姐也是美若天仙的”
娘亲推了推我“你去把面条下锅”说罢自己坐在凳上盘问起来“唐小弟，好好的那姑娘怎么就跟着乡绅的儿子家去了呢？那么多人不跟就挑了乡绅的儿子？”
“不是，那姑娘是他瞧见的，躲在那大树的下头，我们都是后面才晓得的，其实是大虎、小罗他们看见了赶忙的叫我们去瞧热闹，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呢！”
将面条放到锅里赶紧的出来听着“乡绅的儿子是不是那个白白净净瘦高瘦高的？我瞧见过几次，总觉着他有些清高似的，应该也不大合群罢”
“可不是，他在武馆是不跟我们玩的，总是自己一人，我们平日间也不大招惹他”
老娘凑趣道“他怎么把那姑娘带家去呢？也不问问那姑娘家人在哪儿的，这不送回去倒是往家中带去了？虽是不合群，可见人家比你们聪明呢！”
问水放下茶杯略带嫌弃的看着娘亲“娘你老是这样子神色，我都不敢再跟你说了”
“嘿，你也嫌弃你老娘了是么？”
拍拍老娘的肩膀“娘，他嫌弃的十分明显，我作证”我反正是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问水瞪了我一眼“你能不能别添油加醋的？好好说话不成？”
瞪眼回去，这才掀了帘子进去，十分熟练的将面条捞出来，加好料，端了出去“吃饭了啊”
“那你的意思是那乡绅的儿子压根就没问人家姑娘是怎么个情况，武馆先生都瞒住了？”
“应该是罢，先生那会子去上茅房，他就留下自己的跟班，自己领着那姑娘走了，我们也不喜欢管这样的闲事，后来我们几个都没说了，其他人就不晓得了”
娘亲往面里倒了点醋，接着问道“那乡绅的儿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约是申初一刻罢，没大注意”
我将小菜儿齐齐的摆上桌插嘴道“若真是那画上的姑娘，这么个时辰了，这消息应该早就送进茯苓城里了，怎么还不见人过来接呢？好奇怪呀”
“是啊，咱们娘俩一个下午都蹲在门口也不见有马车从这里过路的？莫不是那乡绅的儿子偷偷的将姑娘藏起来了？哎呀呀，这孩子还真是高得很哪！啧啧啧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