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好一会子,最终三哥还是憋住了火气,长长的叹了一声“你这性子,是该好好的改一改了”
赶紧的点头应允“改改改,我回去一定改”暗自松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果然还是一脉所出,三哥冷下脸的样子,跟太子殿下简直是不分上下,好可怕呀!
自从说错话,我的底气便没那么足了,总担忧万一再说错话,三哥会不会又炸了?
所以,刚踏下祥云,我便赶紧的寻了个由头往凌波阁里去了
许久没在九重天住下了,凌波阁倒也没甚变化,瞧着这天色,只怕她们都睡熟了去,蹑手蹑脚的进去,免得扰了她们的清梦
“帝姬娘娘”红荇从偏屋端着茶水出来正好与我撞了个对面,自绿水被调去崇兰殿,以前跟绿水的小仙娥便成了凌波阁的掌事
笑了笑“还没歇下?”大娘放了话下来的,可怜了她,只怕等了我一夜了
红荇放下茶杯,接过我的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笑道“小仙打发人去崇兰殿问了几遍,说是没去崇兰殿,小仙猜想您会过来,刚换下了热水,您去洗一洗罢”
“我的衣裳备好了么?”
红荇点点头“已经备好了,小仙去备点点心罢,您可有想吃什么?”
“不必了,你瞧,这月色都快落尽了,你也去歇着罢,不必再过来了”
“是”
洗了洗身子,躺在云被里头,外头亮堂得很,里头亦是亮堂得很,脑袋清醒着,毫无睡意,不禁想起了砚先生,听三哥这么一说,砚先生是个极有故事之人,可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般决绝的回到了妖族?方城说过,砚先生教过他,三哥也说砚先生教过他,他们两个岂不是师兄弟的关系?
太子殿下的大喜日子,整个神族都会往九重天送贺来,也不晓得沐尧上神来不来,若是他来了我们之间会不会生出几分尴尬来?我都同他说清楚了,应该不会罢?应该不会!
没过多久,外头渐渐的响起了行走之声,只怕是宫人们正着手布置了,果不其然,待我出门之时,整个九重天宫便是一片艳红色的海洋来。
“帝姬娘娘”红荇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
“这迎亲的队伍出发了?”
“可不是,去凤族的应该已经到了,如今这一队是往夷族去的”
“这可是个什么道理?凤族那边的倒是先进门么?”这双喜临门不是一齐过来么?竟是侧妃先到九重天?
“这是天后的意思,太子侧妃先到九重天再一齐迎接太子妃”
“好罢”大娘既这般安排必然是有她的道理,我也不必推敲“我往耀华宫去了”并非说红荇不好,只是我不大喜欢这般女子,还是绿水比较可爱可亲
在耀华宫用了早膳,四海八荒的仙官仙使们陆陆续续的抱着礼过来,素来我便不大喜这样的场合,寻了个由头往后殿去了,直到凤族的送亲队伍过来,这才出去
这知薇侧妃的真容可比画上好看的多,身姿亦是曼妙得很,双颊微红,一副新媳妇的娇羞模样,没想着太子殿下的眼光这般好呢!是了,他那般喜欢凤族长公主,眼光怎么会差?
又过了一会子,夷族送嫁的队伍也过来了,知薇侧妃亲自去将澜心公主迎了出来,瞧着知薇侧妃恭顺谦卑的模样,这才是大娘安排这么个情形的用意罢。
见了礼,呆到了夜间这才同大姐他们一齐离开。回到昆仑虚,已然是月上中天,流彩正在烛火下缝衣裳,见我过来便站了起身“正好回来了,快试一试这衣裳?”
依着她一番倒腾,对镜照了照“不错不错,娘亲定是喜欢的”
流彩顺了顺衣摆笑道“今儿去瞧了您嫂嫂可怎么样呢?”
伸手取下发钗扔到桌上“挺好的,端庄秀丽很有太子妃的风范,你没去倒是可惜了的”
“可不是,小仙早早的听说了夷族的那位澜心公主是不错的,那羽族的侧妃娘娘呢?她怎样?”
解开玉佩亦往桌上一扔“也挺好的,长得好看,温柔谦逊的,可有甚重要的事情么?”
“没有,就是几件小事儿,小仙给您放书房了,明儿再批罢,殿下,您的耳坠子呢?怎么不见了?”
摸了摸耳垂“不晓得丢哪里去了,不必理,梳妆盒那么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丢了便丢了。
“若是旁人捡去,倒是白白的便宜了他”
拍了拍流彩的肩膀“丢都丢了,就算是便宜旁人也没了法子不是?何苦自己心里找罪受?有这功夫赶紧的往这衣裳上头绣东西才是,到时候又怨我耽误了你的时间?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您往哪里去?”
笑了笑“偏不告诉你”
沿着明星的指向,果然看见辰珺正百无聊赖的往天河里头扔石子,见我过来,便起身笑道“姨娘来了”
三两步的走过去“这个时辰寻我来,有何要事?”
辰珺将信件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阿爹让我亲自交到姨娘手中的”
接过拆了信封,打开上头的内容,扫视了一眼,随即将信件化成云烟,朝辰珺认真道“转告你爹爹,说我明白了,我会暗中留意,你去帮我去查一件事情”随即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兰从岛上有羽族之人,一定要弄清楚她们两人的来历”
“姨娘是怀疑三堂舅?”
“眼下这般,有些事情不能不知晓底细”水族、海外九州元气大创并未恢复,如今便只剩下昆仑虚与青丘,凤族与与夷族,还有九重天,若是二哥在便好了
“姨娘,父亲说,前些时日他查阅古籍,偶然之间得了一条能够灭掉地炎之火的线索,只是那线索”
“直说“
“说是在一本‘顾略古书’上可能有记载,不晓得昆仑虚的藏书阁里有没有这么一本书?”
“顾略古书?我得回去好好的查一查,顾略古书?”我真真是未曾听到过
“嗯,若是寻到能灭掉地炎之火的法子,几位上神他们便不需要轮流守着了”
捋了捋青丝“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记得我吩咐你的事情” 顾略古书,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么个名字呢!
对了,砚先生!
他一定晓得些什么!
思及至此,赶紧捻了云彩往凡间走去,刚入人界,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为何这般信任与他?他同三哥交好,而三哥我眼下又不能确定黑白,若是贸贸然的说出来,只不晓得会引出什么祸端,可来都来了,不如旁敲侧击一番?
一年后的城镇,倒是萧瑟了不少,街上几乎没人,不过,倒是有许多从窗户外探头探脑的,短短一年,这里发生了什么?
今儿风也大,卷的落叶漫天乱舞,行至砚先生的院前停下,敲了敲门“砚先生”
‘吱呀’一声砚先生将门打开像是特意迎接我似的,他侧了侧身“进来罢”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是怎么了?街上安安静静的,鸦雀没声”
“有户人家请了大师过来做法,说是不得在街上游走,否则会惹上大祸,所以今日便没了人烟”
“大师?”笑了笑“这般热闹,我可不能错过的,我得去瞧瞧这大师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
刚走至门口,忍不住停下,转身笑道“砚先生,不如一齐去罢?”反正他在家中也没甚事情
同砚先生并排着站在这大户之家的屋顶,果然一道士打扮之人手中挥舞着桃木剑,口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什么
“先生,这一户这人家碰着什么了?”
砚先生笑了笑“大约是亏心亏德之事做多了,心里头害怕,便想着寻个法子让自己个心安”
“亏心亏德之事?我瞧着这一家的几位家主浑身绫罗,穿金戴银的,又有那么多的奴仆小厮,只是那几个管事的脸上透着精明算计的意思,这一家是商户?”
“不错”
“商户之家,做这般大的阵仗,想来,是挣了黑心钱,如今那苦主找上门来?”正说着便瞧见一股子黑烟从他们正房里冒了出来
“也就这样子的热闹了,走罢,你过来,不是为了此事的”
跟砚先生一齐往回走着,因笑道“砚先生既如此神机妙算,不如先生猜一猜,我这般着急的来找先生,所为何事?”
砚先生推开门让我先进去,自己栓上了房门“怜卿姑娘心怀四海,要问的自是与八荒大运有关”
“先生妙算,我自然也不必遮掩,我求的是一人,先生可知他如今在何处?”理论起来妖韶是他的师弟,若是他出手放出妖韶也不是不可能!
“他自是在他该呆的地方”
“那是何处?”
“三千世界”
顾略古书
想了半晌,因笑道“先生这话大约是太深奥了,我着实是听不懂的”细想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之处,当日神族大劫,妖韶从昊天塔里逃了出来,整个神族虽下令追捕,但实际上却是毫无行动之力,至少昆仑虚是从未发过实质性的追捕令,爹娘话里的意思是叫我不必着急,静观其变,可总觉着哪里不对似的。
“怜卿姑娘不必如此烦恼,该来的始终会来,该去的也终究会去,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砚先生,你可知妖韶为何被禁于昊天塔中”当年夏璟神君只收了两个弟子,两个都不是神族之人,一个是妖族的砚先生,一个便是魔族的妖韶。传闻这二人对仙道都有极高的造诣,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妖韶被囚禁在昊天塔中,对了,砚先生自剔仙髓会不会也同妖韶有关?或者是他们两人遭遇的一切是与某一件事件有关联呢?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关联?
许多许多年以前,众神君凋零之后,再一次出现的神君只有夏璟神君这一位,他既有这个修为觉悟,怎的离了元虚在了神族呆了三四万年便归于了混沌,真是奇怪。
再者,琵琶树老爷爷竟然不晓得这些个事情?不大可能,他经过的,多少能听见些,难道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是此事原就不能被言谈,一般而言,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谈论的,怕是见不得光的!
见不得光?搓了搓脑袋,想这些委实有些费神了,十分渴望的看着砚先生“不如先生你同我说一说,关于你的师父,夏璟神君?待会子再说妖韶罢”
砚先生沉静的眸子里隐约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似乎在回忆往昔,过了好久,悠悠的叹了一声“你确定要听?”
“我既已开口了,定是要听的”我想要问问清楚,至少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些消息
“她是众神凋零后唯一一位修身成神君之人”
这个我知道,等了半日“然后呢?”
“她因大道而生,因大道而亡”
“这话我不明白” 因大道而生,因大道而亡,那她的生死皆因大道,她这一生岂不悲凉?
悲凉?
“从未有妖族之人踏入过神族受封大殿,亦从未有魔族踏入过,可她带着我们去了!我与妖韶双双历过上仙之劫,受封为上仙,空前绝后的上仙!那两万年,神族、魔族、妖族从未有过的和谐,无数的妖族之人,无数的魔族之人皆从善修仙,可这愿景再美毕竟只是愿景,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碎得太快,快到令人窒息。流淌在骨子里的骨血毕竟不同,因着一个线索,压抑了多年的矛盾终以洪水之势迸发出来,几族混战,死伤惨重,夏璟神君悲天悯人,散了元神以救众人,散了仙身以填疮痍”
因大道而生,因大道而亡,听砚先生这般说来,果然是这样的,夏璟神君愿景便是各族相处平和,世间大同,他亦是往这方向不断的努力,可最终却落得个如斯结局,却也可叹,不过,这只是一方言论,听能够,全信却要掂量一番。
“那妖韶又是因何被锁入昊天塔的?”他们二位能得了夏璟上神的点化,自然品行不差,为何偏偏就将他锁入昊天塔中呢?我又再一次回归到最开始的疑惑!而且他方才说道的导火索,究竟是什么 ?
砚先生笑着站起身“我这一方言论,怜卿姑娘可信?”
认真答道“五分信,五分不信”毕竟我未曾经过那段年岁,如何能凭他这一面之词而做探讨呢?可有隐约的觉着有道理,所以又有可信之处
“既怜卿姑娘五分不信,我若说了,怜卿姑娘要考究的不就愈发多了?”砚先生提脚往屋里走去
眉间若蹙“你说道也是有理,我既不全信你的话语,那我要证明的就愈发多了,罢了,当我没问罢”眼下要紧的便是证实他方才的言论,若真是如他所言,当年参与混战的少不了爹爹娘亲。而且,这把火只怕也是从神族烧起来的,若是这般,得从其他的地方探听探听消息,还是直接问爹娘呢?阿爹的脾性,估计不会说,这样子的事情还是得问一问娘亲,死缠烂打亦或者软磨硬泡,到底能拿些消息。
砚先生推门刹那却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翩然一笑“怜卿姑娘,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站起身应下“先生请讲”
“以前的事情即便是弄清楚了,用处并不大,过去的早早的过去了,怜卿姑娘是否该将目光放在眼下呢?前尘已散,故地不在,多说无益,不如存好眼前花枝,倒也能观书识香”砚先生说罢推门进去“在下身子乏累,不送了”
听了他这话,我呆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这砚先生比我想象的更加高深,亦不知是福是祸!
思之至此不禁心下一凛,我如今都会这般想,当年的神族何尝不会这般想!唯一的神君,神君唯二的两个弟子,皆非神族,他们高深莫测,他们悟性非凡,他们的优秀在夏璟神君的眼中是值得自己欣慰的弟子,可落在整个神族眼中,或许是最可怕的敌人!所以,一场大战是必然之举,为的是整个神族的立足之地!?
夏璟神君开创新历,某种程度而言的确是壮举,可最落得的结局却是:几族混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夏璟神君那般聪慧不可能想不到自己会引发的恶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当真是为了大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