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真的很傻。
到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也跟那些人一样，这么傻、也这么可悲。
「小娜，如果人的一生真的这么短暂，那么哪天妳走了，是不是就没有谁在意我了呢？」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正因为想过无数次，做了一次次的心理建设后，他才有勇气问出口。
「诺先生怎么会这么想呢？你的身边不是有很多很照顾你的朋友吗？」
「我不确定他们照顾的是『血族的王』还是伊诺本身，他们从前任领袖那代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同时也是我的童年玩伴，之后前任陨落，他们就自然地辅佐我。或许，那只是一种对王的忠诚吧？对象是不是我根本就不重要。」他扬起了苦涩的笑容。
「诺先生觉得以前你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是装的吗？」
「这个……」
「还是他们有收到什么命令才跟你一起玩吗？」席娜的语气突然犀利起来。
「我不知道……」
「那么试着去相信如何？」
「咦？」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诺先生，世界上我们无法决定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可能想了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尤其是一个人、一个血族的心。」她直视伊诺的眼，不知怎地，他觉得这双宝蓝色的眼睛变得比之前更耀眼了。
「情感是世上最复杂却也最简单的东西，我们可以单纯因为喜欢而欣喜，也会单纯因为讨厌而反感；同样的，也会因为感情去做出平常不可能去做的事。但是不管我们做了什么、想了什么，我们的时间依然在前进，不论是谁都是一样的——大家都不存在后悔的机会。」
她嫣然一笑，「享受现在、放远未来，就算生活充满痛苦，我们还是能在沙漠里找到绿洲。而且，诺先生的时间多了我很多倍不是吗？我想，在很久很久的将来，你一定能找到，只属于自己的答案。」
只属于自己的答案？
是啊，他早已茫然无措，被最敬爱的存在狠狠背叛、被一出生就注定好的命运束缚，甚至很多次差点死去。
他所遭遇的这些，有谁在乎过吗？有谁曾因为他差点死亡感到难过吗？
若他不是王族、不是缔造两千岁成功继位的奇迹君王，是不是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谁真正爱过自己？
从古至今，他在追寻的，究竟是什么？
「一直想不透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有答案的。现在你该醒了，诺先生。」
他倏地一震。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有人在等着你。」席娜的嗓音依旧温柔，但他却越听越害怕。
他恐慌地看向席娜，却发现对方的身影逐渐模糊，他仓惶伸手想抓住她，掌心里握着的却是冰冷的空气。
「不要、不要……小娜，不要离开我……」
『诺先生觉得，人为何会做梦？如果要我说，我会说那是为了惦怀过往。』
『他们正在做梦，做着爱人还活在世上的美梦。』
他跟那些人没有两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苟延残喘。本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谁知道在潜意识里他还是无法接受现实。
『那么试着去相信如何？』
妳要我相信什么？
『在很久很久的将来，你一定能找到，只属于自己的答案。』
好，我答应妳。我一定会找到给妳看。
他似乎在那残影里看见席娜微微扬起的嘴角，笑得一如往昔，温柔悦耳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诺先生，该醒来了。我们的女儿还有雷西，就拜托你了。」
『伊诺！』
总是一直和我吵架的拉斯。
『殿下。』
脸上笑着私下却常阴我的泷岚。
最后是——
『诺诺。』
他想起来了，那个回荡耳际，挥之不去的嗓音。
雷西。
还有另一个对他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诺诺——！」
他睁眼。
雷西高分贝的叫喊几乎要划破耳膜，伊诺皱眉，稍微侧过身子，一道剑光从一旁擦过。
「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一人二血族露出释怀的笑容，伊诺撑起身子，面向眼前面露惊恐的女子，她与席娜近乎相同的面容差点让伊诺冲动地冲上前拥住她。
「怎么、怎么可能……建筑几乎被毁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
她歇斯底里地大吼，残破的身子禁不起摧残，要不是她夺过人造人的剑撑着地面，大概连站也站不稳。
「因为我们还有一谈的必要。」他勾起嘴角。
同时，百年来发生的种种，也是时候做个了断。
第十四章 我想不代表我能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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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我不觉得我跟血族有什么好谈的。」
很快地，她回复心情，冷静的神情与方才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妳为何仇视血族，我们与人类向来维持合作关系，没有损害到妳们的利益，如果之间妳有什么误会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谈──」
「少装了！什么误会不误会！害死母亲还大言不惭的垃圾！」
伊诺挡下她射过来的匕首，看到上头的花纹微微蹙眉。这是小娜的匕首，那么她果然是……
「我劝妳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在一旁的雷西突然发声，「妳身上可不只有皮肉伤，血族特有的剧毒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再继续乱动的话当心把命赔进去。」
「命？哈哈哈哈──我既然都到这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自己回不回得去吗？」
洁馨的嘴角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她从身上摸出一罐小瓶子，扭开盖子直接喝下去。
「妳在做什么！」看见瓶子的瞬间要不是一旁的泷岚拦住他，雷西几乎要冲上前。
「那是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伊诺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颜色看起来很像血族的血，闻起来也像。」泷岚笑道。
一旁的拉斯听得差点吐血，你明明就已经确定了，他妈还笑着补一句「闻起来也像」！一点也不好笑！
「血族的血跟人类的比起来颜色更深，几乎偏向黑色，闻起来的味道也很特别，鉴别度很高。加上泷岚都开口了，那就绝对错不了。」
拉斯看着某位血液行家，皮笑肉不笑补充：「你还是对自己有点信心，就算不加那句『闻起来也像』，我们依然会相信你的专业。」
泷岚笑而不语。
「成分里面的确有一项是血族血液，但是因为取得难度太高，后来就改用替代方案了，怎么可能会有血味？」雷西顿了顿，「难道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窜改成分？」
「撇开你的疑虑不谈，前阵子的确有发现血族在人界意外身亡的事件，不过由于数量不多，我们这边没有更深入去调查原因。」
「怎么可能？人类根本打不赢血族，就算是特种部队等级，少说也要百人以上才能应付！」
「不对，如果真的研发成功，一个人就能与血族不相上下，可是根本不可能！我明明记得药还没完成！」
他略激动的嗓音惹得伊诺转头，雷西鲜少有过情绪起伏的情况，那瓶子是什么来头？
「Humanactivation……」
「什么？」
「短暂时间内可以活化人体机能的药物，可以让常人的能力在一瞬间暴涨数倍，进而跟血族匹敌。我印象中明明还在研发，而且无法确保有什么副作用，说不定人体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刺激……」雷西沉吟，眼眸紧盯着洁馨。
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是她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出事，后续处理会很麻烦的……
「妳疯了吗？Humanactivation根本还没完成，贸然喝下去如果出事怎么办！」
「我不明白你们为何都要向着他，他有什么好的？不只母亲，就连你也是，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优秀，除了母亲之外，你是第二位被赋予名号的人，为什么这样优秀的人都要向着他？」
她答非所问，语气淡然，身体已经悄悄起了变化。
「泷岚，我突然很认同对面那个的话。」拉斯认同地点点头，「伊诺除了那张嘴跟那张脸，我实在想不到有哪里好的。」
「想不到优点或许也是种优点，至少想不到缺点。」泷岚笑着继续补充，「不过我刚刚认真想了一下，发现缺点似乎还不少。」
你刚刚几乎没断句吧？你真的有认真想吗？拉斯在一旁腹诽。
「诺诺他……」雷西低头思忖，「……迷路是优点吗？」
「……」洁馨一阵无语。
她原先以为传说中的血族领袖应该要很威风、受下属敬重，看起来稳重、落落大方的，怎么好像不是？她应该没搞错对象啊？
她端详起眼前的血族，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确实长得很好看，五官英挺、薄唇轻扬，但是脸色太惨白，虽然看起来是另一种赏心悦目；却看不出来究竟强在哪里。
母亲不会真因为那张脸吧？洁馨顿时风中凌乱。
「妳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我一定会想到的！虽然诺诺他常常迷路、又好吃懒做、还很贪吃、装穷……但他还是有优点的！他、他──再给我一点时间想！」
「靠！伊诺你已经很无耻了，还装穷啊？」拉斯一脸鄙视。
「殿下，您真的没有必要尽力增加缺点，您什么都缺，但绝对不缺这项。」
「够了！你们通通给我闭嘴！到底在帮我还是在害我！」伊诺在一旁气急败坏，为了自身利益着想，果断跳出来阻止陷害风气持续延烧。
＊
「抱歉，刚才他们说的请妳当作没听到，他们随便说的。」
「喂！什么随便说的！你不要偷吃不敢承认，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唔唔！」伊诺眼明手快摀住他的嘴，可以的话最好缝起来不要让它继续滋事。
「算了，我不想管你是迷路还是好吃懒做还是偷吃装穷什么……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她抽出匕首，直直指向伊诺。
「哇！她全部记起来了耶，我至少说了四个有吧！」雷西在一旁低语，压根忘了对方是灭家仇人。
「大概殿下做的事让人印象深刻吧？」泷岚浅笑。
虽说有压低声音，但在场所有人全听见了，一点意义也没有。洁馨的手出现不自然的停顿，似乎对于自己方才的言论感到困窘。
拉斯则是想笑笑不出声，嘴巴还被某个王八蛋摀着。
「那边的闭嘴！不要以为偷偷咬耳朵我就没听见！」伊诺几乎要被这群看好戏的家伙气笑了，不知道是装风还是卖傻，根本就来扯后腿！
洁馨轻咳一声掩饰心里的尴尬，同时转了转手上的匕首，「你要用现在这身体跟我打吗？就算是肯定的答案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的确说到重点，虽然伊诺成功醒来，但是身体还很虚弱，体内严重缺血，站立跟说话都很勉强，加上刚刚还被一群雷包刺激情绪……
「我──」伊诺正准备说点什么，拉斯顿时摸向口袋，而后飞快地将某包东西塞进伊诺嘴里。
动作一气呵成不超过五秒，伊诺被他的举动震得松手，拉斯才回复自由，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咳咳、咳──！靠！拉斯你给我吃了什么！是不会先打声招呼吗，我差点呛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吞下去了，不过身体好像渐渐有了力量，头也不会晕了。
「你是晕傻了吗？你刚刚摀我的嘴我要怎么打招呼？那是血剂，让你补血用的。」拉斯鄙视地看他一眼，「明明不是女人也没大姨妈，还一天到晚学人家缺血……」
当然最后那句他只敢小声讲，不然伊诺可能真的会把他做掉。
伊诺扭扭脖子，拉了拉僵硬的手臂，原先苍白的面容也转好了不少，「现在我能跟妳打了，如果妳执意要用这样的方式了结的话。」
他看着洁馨，对方的身子圈着一圈诡异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闪烁，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虽然简单处理过伤口，但是那道剑痕明显是被雷西所伤，加上雷西方才说的，剑上有剧毒。
思及此，伊诺的眉头皱得更深，拖着近乎残破的身体也要和自己一战？
「诺诺你在说什么！你还很虚弱！」雷西正想冲上前，泷岚则拦住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
「你干嘛拦我！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他是在拿命开玩笑！」
雷西大吼出声，自家殿下要逞能，眼前两名血族却纹风不动！
「雷西，虽然伊诺平常是那个样子，但他依然是国家的王。既然我会给他血剂，就表示我默认他接下来的行为，他要做的任何事，我不会去干涉。」
「可是──」
「你应该看出来了，你们家前任的性子。打不打似乎不是殿下能决定的，如果你还想说什么的话，我想前面那两个应该乐意一听。」
闻言，雷西紧抿下唇，不发一语。
在他们争执期间伊诺早已冲出去，他并未唤出武器，想先用空手探探对方虚实。洁馨猜到他的目的冷哼一声，敢情这是被小瞧了吧？居然赤手空拳冲过来！她一晃身子，一抬匕首就要往对方的脖子抹去。
忽地，伊诺顿时错身擒住她攻击的手，洁馨一愣，很快做出反应，将另一手的匕首往对方的手边刺下，对方瞬间松开手往后一跳，随后又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这次伊诺在奔跑中已经唤出武器，不是血鞭，而是长剑。除了伊诺本身，伴随而来的还有环绕在他身旁的剑光，一圈一圈，闪着血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东西？她还来不及看清，一把长剑已经冲到她的视线范围朝她劈下！
她来不及反应，只好硬生生将双手的匕首迭在一起硬是接下这一剑，剑光震荡，她被震得硬生生退了好几尺。
好快！这个念头浮现在洁馨脑中。
对于血族的召唤武器她是很有研究的，对于化形能力了得的血族都用使用召唤武器，传闻血族领袖精通所有血族能力，能够使用召唤武器她一点都不意外。
血剑她也有研究过，召唤武器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使用方法，全是仰赖操作者的经验跟技术，能用出的东西只要在理念上可行、操作者够强的情况下都用得出来。
由于药的作用下，洁馨的视觉也暂时变得跟血族一样敏锐，围绕在伊诺周围的红色剑光是他在移动中为防止敌人袭击所做出的防护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