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护心镜毕竟只是白夤小时候的儿童玩具,并非什么神兵。魔蛟只是抬爪一拍,便把它击落在地。魔蛟用爪子按着护心镜,继续向他们爬去。
听着蛟鳞划过碎石的沙沙声飞快地逼近,梅落庭慌忙在身边摸索,想找个断石笋充当武器自卫,摸索间手心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之物,那东西像是粘在了她手心,就算她甩手也没有甩脱。她仓惶低头一看,竟是一把模样眼熟的古剑的剑柄,她精神一振,将这三尺长剑抽出鞘,通体雪亮,光华流转——
那正是她前世心心念念了好几百年的宝剑白虹!当年越王在此处殒身,他随身携带的白虹剑也在此处失踪,原来是流落到这里了!
“万□□举!”
前世羽仪观看白夤练剑时,喜欢给白夤所创的剑招取名,他曾给这一招取名万□□举,海中鲲化为大鹏时,击水冲天,直上九万里,白夤这一招的剑气,就如化鹏时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势一般,无人能挡。梅落庭用白虹剑使出万□□举,直斩魔蛟颌下,此处的皮肤最为薄弱,就像蛇的七寸,是蛟的弱点。
神兵不愧是神兵,即使用剑者只有一分功力,它都能发挥八分的威力。剑锋过处,腥臭的蛟血像被车轮碾过的污水,溅了她一身。那魔蛟已是强弩之末,一剑就结果了它的性命,梅落庭怕它没死透,多补了几剑,又用力使剑划开它的胸腔,伸手进去把它的内丹掏出来,总算觉得安心了。
取了内丹后,她在旁边的碎石中扒拉出白虹剑的剑鞘,收剑回鞘,忍不住又爱抚了这柄神剑几下,眼神就像色狼看到了仰慕已久的美女。可惜这一世是被贬下凡,注定衰运不断,身边也留不住什么好东西,这神剑注定不会在她身边久留。她忍不住抱紧了白虹剑,不舍地在身上蹭了蹭,如果白虹剑有剑灵,这会估计在高喊非礼了。
良久之后,月海流才清醒过来,起身见到魔蛟已死,心下狂喜,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又对抱着白虹剑痴笑的梅落庭□□道:“梅姑娘,你可否见到我的百宝囊?里面有伤药,可给崔侍郎和小殿下疗伤。”
梅落庭找了一会,只在溶洞中找到一把灰烬。月海流的百宝囊已经被球形闪电烧成了灰烬。
第27章 穷逼
幸好明含章和崔如珩伤不算重,半天后便悠悠醒转。明含章醒来就感激涕零梅落庭救了他,恨不得就地以身相许,被月海流怒斥:“先找出口!”
找路出去的时候,不时在洞中看见纤细的白骨,洞中再无他人。月海流知道这是被魔蛟父子□□后吃掉的女子,感叹良久。
梅落庭暗想,魔蛟父子常年残害村民,死有余辜。可叹狐妖当初为了半妖女儿能生活无忧,将她许配给少蛟,后来更是不惜害死公主,让女儿顶替公主进宫,假公主却是贪得无厌,一边跟少蛟郎情妾意,一边看上了崔如珩的富贵,连累了崔如珩被追杀,如果崔如珩真是个凡人,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靠着护心镜的指引,他们终于找到了先前落下时的地方,此处在废太子墓千丈之下,呼喊求救也传不到地面。梅落庭把白虹剑交给月海流,让他御剑将他们一一带出去。
除了梅落庭这样的武痴,其他人也看不出白虹剑的来历,月海流捧着剑左看右看:“当时我们三柄剑都被魔蛟打断,这柄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看样子也有点年头了……咦,怎么有点眼熟?”
“就是越王的白虹剑,跟他塑像上的剑一模一样。我在这洞中捡到的,应该是流落到这里了。”梅落庭强忍着心疼回答。
明含章睁大眼睛。“这就是越王的那柄神剑?哇,原来它是在这洞中,这么巧就被梅姐姐捡到了!”
梅落庭苦笑,被贬的神哪会有好运,捡到白虹剑大概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狗屎运了。不过她前世是战神,白虹剑又是有灵性的神兵,大概是被前战神身上的兵刀之气给吸引过来了。可惜白虹剑是越王之物,回京后估计也是被收回宫中,反正轮不到她所有。
明含章又小心翼翼地问:“梅姐姐,既然你在溶洞中见到了白虹剑,那是否……见到越王的遗体?”
“没,刚才你们也看到了,那里只有碎石。路上见到的骸骨也都是女子的,没有男子骸骨。”想想也知道,当日泥石流来势汹汹,越王和他的佩剑完全可能被冲到不同的地方,所以白虹剑附近未必有越王的尸身。越王一代少年英雄,死后连个坟墓都没有,实在凄惨。
等御剑出去与外面的兵士们会合,他们面前又出现一个严峻问题。
没钱。
月海流为了方便,把钱财、粮草,甚至皇帝赐的印信手书,都一股脑装进了百宝囊里,如今百宝囊在溶洞中被雷电烧毁,回去的军饷和粮草都没了。月海流和崔如珩都是朝廷命官,本可以向当地百姓官员借款,但印信都被烧了,也没有凭证。
明含章拿出了他的私房钱,梅落庭也将明含章送她的几张银票忍痛拿出,总算在附近筹集了一些粮草。只是要省吃俭用,不能再给明含章他们单独开小灶了。再说这些小地方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明含章之前吃的珍馐美味都是存放在百宝囊里的,现在也无处可寻。
赶路几天后,明含章因为吃不下饭瘦了一大圈,月海流虽然也是个挑食的,但好歹他会辟谷,还能多熬几天。
行伍在一处山下扎营时,梅落庭实在馋得不行,独自上山打了两只野鸡,在河边杀了洗净,带回来架火上烤熟。下凡投胎的神仙,厨艺往往都惊天地泣鬼神,因为他们平时在天界不需进食,对饮食也没什么研究,没有凡人擅长做饭的种族天赋。但梅落庭不但会做饭,还做得相当好吃,因为她上京赶考和在苗疆为官时囊中羞涩,经常自己开火做饭,可见生活所迫,把神逼到什么地步了……
这两只野鸡烤得外焦里嫩,鸡皮脆薄,鸡肉雪白,明含章食指大动,不到一刻就将一只野鸡撕扯下肚,吃饱后见梅落庭和月海流都还没动筷子,有点尴尬地招呼:“梅姐姐,国师,你们也吃呀。”
梅落庭摇头:“国师吃素,崔侍郎去附近镇上游玩还没回来,我等他回来一起吃。”记得前世,羽仪得到了奇珍仙果或者琼浆玉露,都邀请白夤共享,但白夤从小到大只吃仙丹,很少领他的情,这一世梅落庭女扮男装为官时,崔如珩也数次邀约喝酒,都被她拒绝,这次总算有机会陪崔如珩好好吃个饭了。只是现在都晚上了崔如珩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勾搭小镇姑娘或者逛青楼了。
过了酉时,崔如珩才悠悠回来,梅落庭像献宝般地捧起那只烧鸡:“崔侍郎,吃我的□□!”
语惊四座。崔如珩花容失色,恨不得夺门狂奔,月海流痛心疾首地叹道:“梅姑娘,说鸡不说吧啊。”
梅落庭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感抓狂。幸好这一世是女的!要是在天界时,战神白夤对少司命说这样的话,少司命都能告他调戏同僚了!
崔如珩表情僵硬地把手里的食盒往桌上一放,从中取出打包回来的酱牛肉、锅包肘子、脆皮虾、炒代蟹、芙蓉燕菜、烩海参、白汁猴头菇。
月海流一惊:“你怎么有钱买这些菜肴?”到底是去打劫了还是去卖身了?
“在赌坊赢的。”崔如珩淡淡道,“在下之前跟朋友去青楼……去酒楼的时候,有时客人会小赌怡情,所以在下也略懂一二。不过也只赢了一顿饭的钱。”
“别以为我没听清‘青楼’这两个字啊喂!”
崔如珩若是想赌,总是能赢钱的,毕竟下凡历练的神仙有上天眷顾,运气不会太差,但赢多赢少就说不定了。梅落庭把目光投向月海流,国师能掐会算,要是能让国师占卜了再下注,估计能多赢点盘缠。她忙问崔如珩:“赌坊里都有什么可以玩的?”
崔如珩不敢正眼看她,似乎对她刚才的那句话还心有余悸,但出于礼貌还是干巴巴地答道:“很多。有押大小、斗鸡、关扑……”
梅落庭大喜:“明天带我和国师去!让国师猜大小肯定能赢,斗鸡的话我最擅长!”
月海流委屈地看了梅落庭一眼,一副她逼他卖身还债的模样。“本国师的法力不是用来赌钱的……”
梅落庭手一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代军队缺粮时,将领让士卒以人肉充饥,如今不过是让国师找点军饷盘缠,难道国师要推辞?”
月海流被“以人肉充饥”的描述吓到了,对着满桌子的肉菜一阵反胃。明含章脸色也很不好。
梅落庭冷眼看着他们。有时凡人自相残杀起来,比妖魔杀人更狠,前世白夤在战争之时,曾见千里白骨,草木尽红,曾见鼎煮王孙首,犬啮名士尸。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月海流和明含章无法想象的。
月海流终于妥协,咬牙对崔如珩道:“好吧,那明日请崔小侯爷带路了。”
有月海流的卜算能力,他们在买大小时赚得盆满钵满。梅落庭虽然不会占卜,但毕竟是前战神,善于观察斗志,赌斗鸡时一眼就能看出哪方会赢,也大赚了一笔。明含章第一次来赌场,看什么都新鲜,庄家也看出他出身富贵又不懂世事,引着他赌了几把,输了个精光,幸好崔如珩帮他赢回来了。
梅落庭见好就收,招呼同伴:“今儿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歇息。”
明含章正看得兴起,舍不得走,撒娇般地请求梅落庭:“后面不是还有几场吗?再多赢它几次!”
梅落庭满脸严肃。“听我的,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已经感受到强烈的杀气,来自庄家的杀气。如果他们这几个外来人继续在赌场大赢特赢,庄家可要下杀手了。
第28章 怪梦
梅落庭说了不能只逮着一头羊薅羊毛,所以他们路上又陆续换了几家赌坊赚钱,每家赌坊只去一次,很快就积攒了一大笔钱财。
口袋里有钱,回程也变得悠闲了许多,甚至还有游山玩水的雅兴,崔如珩更是一路吟诗作画。前世的白夤乃一介武夫,只爱舞枪弄棍,对羽仪所作琴曲和诗歌都一窍不通,这辈子为了生计,读书考举,为了应酬也稍微学了点琴棋书画诗酒花……的品鉴。如今梅落庭才知道,崔如珩的种种风雅,无论是天界还是人间都无人可比。
春风拂面,春江如练。崔如珩一身淡紫云纹锦袍,长身玉立,站在河边的千缕金柳之下,用新买的洞箫悠悠吹奏《谪仙怨》,连一向跟他不大对付的月海流都听得入神。梅落庭忍不住想象,如果让崔如珩的箫声给月海流的歌声伴奏,将是何等绝世无双的仙乐。不过想想月海流对崔如珩的态度,还是算了吧。
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
一曲《谪仙怨》终了,明含章大赞:“崔侍郎这般风姿,真如谪仙一般。”
谪仙?为什么凡人都把“谪仙”当成夸人的话?梅落庭自己现在就是谪仙一名,不但穷困潦倒,相貌气质也不敢恭维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崔如珩哪里像谪仙了?”
这话说得有点无礼,月海流和明含章都对她侧目,崔如珩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梅落庭仍沉浸在哀怨中,对他们的目光视而不见,自怜自艾地叹道:“被贬谪的神仙,都是戴罪之身,颓废潦倒。崔如珩这样的,得是下凡历练的神仙才对,下凡后依然是天人之姿。”
这话一出口,就听明含章倒抽一口冷气。崔如珩虽然什么也没说就转过头去,但细看之下还能看出他脸皮发红。月海流低声嘟囔了一句:“看不出,这么会撩汉……”
梅落庭一头雾水,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怎么就变成撩汉了?她茫然道:“我说的是心里话啊。”
明含章立刻掩面泪奔。月海流继续低头叹息:“像梅姑娘这般聪慧女子,竟然肤浅得看男人只看脸,堪忧呐堪忧……”
在马车中用晚饭时,崔如珩一直避免跟梅落庭直视,偶尔不小心对视一眼,立刻红着脸低头扒饭。月海流心中暗暗赞叹,想不到梅姑娘手段如此高超,崔小侯爷怕不是也有点动心了,毕竟他向来只有去花街柳巷调戏姑娘的份,突然遇到梅姑娘的大胆倒追调戏,让这花花公子难得的又羞又惊,接着又拍了一记清新脱俗的马屁,把崔如珩捧得云里雾里,更难得的是她始终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简直撩人于无形!她若是男子,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姑娘!
从某个角度说,国师大人真相了。
明含章晚饭时精心打扮了一番,身上那件金光万丈的金袍和头上戴的一圈夜明珠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晚饭时都不用掌灯了。梅落庭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吃个晚饭都穿得跟上朝一样,一边给她夹菜一边使劲瞪着崔如珩,只是觉得这小子真不够意思,衣服配饰都这么值钱,也不去当铺随便当一件供大家度过危机。她倒是忘了,明含章、月海流等人从小养尊处优,不知当铺为何物,底下的兵士又不好意思建议他们去当东西。
吃多了几口明含章夹的菜,梅落庭被撑得饭后犯困。月海流他们饭后还要例行巡视一下军士营地,梅落庭独自留守车中,靠着板壁开始打盹。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在对镜梳妆,但镜前的金钗玉簪不是她的,身上那件榴红罗裙不是她的,镜中那张艳如桃花的脸庞,也不是她的。
她在梦中化身而成的女子,不过十四五岁,正值妙龄,靓妆华服却不显艳俗,眉宇间反有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她所在的那间女儿闺房,也相当豪华,可见这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梅落庭颇合心意的是,这闺房里挂着一柄宝剑,看来这女子也是爱武之人。
梅落庭在梦中也觉得,这是她能所想象的最完美的凡间身份:年轻貌美,家境富足,还能练武。如果这不是梦而是现实,简直太完美了。
那少女化完妆,往头上戴了顶幕篱,利索地从窗户爬下绣楼,穿过花园翻墙而出,在附近车马行租了一匹骏马,飞驰而去。梅落庭注意到周围的房屋形制,还有民众口音,都像是京城的。
原来还是京城户籍,更完美了。
少女路过一家装潢古色古香,门口挂着“苏记点心铺”招牌的店铺,豪爽地丢下一小块碎银买了包酥油鲍螺,骑在马上边吃点心边出了城。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之际,郊外薰风送暖,绿草如茵,少女径直来到一座梨花掩映的亭子前,对亭中等候的少年唤道:“殿下!”
梅落庭一愣,殿下?这少年也是个皇子或者王爷吗?他跟明含章、越王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便服,看不出身份。不过相貌是真的好看,不是明含章的那种秀美,倒有几分越王的英气,尽管他长得也不像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