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也觉得韦非的军功有点蹊跷:“韦将军分明是个酒色之徒,怎么看都不像有斩杀妖魔的能耐。这样的人,也能保边境平安?”
“其实韦将军少年时也是个纨绔,据说当年欺男霸女还闹出过人命。他父亲韦老将军为了保住他,把他姐姐嫁给前朝宰相之子,才保住了他一命,把他派到边疆,让他在边疆立些军功,等风头过了再回京。据说韦将军的姐姐不但貌美,还是个才女,精通占卜之术,可惜我晚生了十几年,未能得见。”月海流边说边连连摇头,深感惋惜。
梅落庭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一桩京城旧案。“想起来了!那位韦小姐的夫君是个断袖对吧!所以当时京城的世家都不肯把女儿嫁到宰相府,只有韦老将军为了儿子的前程,把女儿嫁给了那断袖。韦小姐过门后遭丈夫冷遇,丈夫的男宠见她貌美想要非礼她,她不愿行此荒谬之事,险些被丈夫活活打死,她忍无可忍反杀了丈夫和男宠,自己也被夫家家法处死。事发后宰相因教子不严被弹劾丢了官职,韦老将军也因此事被降职。”
听说那位韦小姐擅长占卜算命,不知她出嫁之前,可曾算到自己的命运?但即使她已经算到,也无法阻止韦家把她往宰相府送,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推向注定的死亡,这是何等的绝望。
“正是。”月海流叹了口气,“为了韦非的前程,韦家不惜断送女儿的一生,却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时这韦非在边疆做一名小小的把总,家里又失了势,本该一生无望,谁知一次妖族作乱,他所在的军队全军覆没,只有他浴血而归,还斩杀了妖族,剖了妖族内丹归来,被封为参将。此后妖魔屡次侵犯边疆,都被韦非所击败,他也因军功升迁,拜上将军。”
梅落庭“唔”了一声。看来这韦非的军功来得蹊跷,等去到边疆也该好好调查一下。
第二天,梅落庭收拾打扮了一下,换上月海流给她准备的衣裙,随他进宫面圣。皇帝矜持地夸了两句梅落庭上次诛杀魔蛟有功,命她随月海流前往边疆查探韦非的命案。
她也配合着客套了几句“多谢皇上赏识”、“民女愿为国效劳”之类的场面话。告退之时,皇帝又叮嘱道:“梅姑娘此去边疆查案,事关重大,有何请求,尽管开口。”
梅落庭一听,正中下怀,忙拜倒在地:“民女不才,此番去边疆查案,需向皇上求一人随行相助。”
“嗯?”皇帝微微皱眉,“皇子明含章不惯舟车劳顿,不便随梅姑娘出行边疆。”
谁要你那没用的儿子了,凡间皇帝你脸还真大啊,真当自己儿子是天选之人了?梅落庭一边腹诽一边恭顺道:“非也非也。上次征魔之时,崔侍郎出力不少,因此这次去查案,民女斗胆向皇上恳求,让崔侍郎相助。”
皇帝见梅落庭原来对自己小儿子无意,大松一口气:“准了。”他想想也觉得崔如珩师出无名,又补充道:“安熙郡主长居边疆多年,于礼也应派人去探望抚恤,便派崔侍郎随你们出使边疆抚慰郡主,以示皇恩。”
“谢皇上。”自己这一世法力全无,月海流灵力低微,若是真在边境遇到什么厉害妖魔都难以自保,还是带上崔如珩比较保险。只要有妖魔袭击他,都会被天雷击杀。况且他是神仙下凡,总是顺风顺水好运连连,这次去边疆办案就带上他当个吉祥物好了。
此时,殿外传来明含章的叫嚷声:“父皇为何不肯见我!国师都算出我是命格逢凶化吉的贵人了,让我和梅姐姐一起去破案,一定能帮上大忙的!”
梅落庭无语扶额。上次有没有帮上忙你心里没点数吗?像你这样的小鬼,还是不去的好!
皇帝假装没听到小儿子在殿外的叫嚷,和颜悦色地问:“国师,梅姑娘,你们是否还有其他请求?”
梅落庭忙道:“没有了。只等崔侍郎一到,立刻便可出发启程。”
皇帝点头:“好,你们在宫门外稍等,朕这便派人宣崔侍郎与你们同行。”
梅落庭和月海流出宫时,被侍卫拦着的明含章远远望见他们,挥手大喊:“梅姐姐!国师!”
两人很有默契地假装眼神不好听力也不好,脚下生风地出了皇宫。梅落庭听着明含章的声声呼喊,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养的一条黏人的小狗,那狗子一天到晚围着主人转,主人出门的时候把它关在院子里,它就趴在院门上汪汪呜呜地喊着主人,可怜巴巴。
出得宫来,月海流才开始埋怨:“为何要带上崔小侯爷?上次征魔,他除了向魔蛟拉仇恨未遂,什么忙都没帮上!”
你自己除了穿女装□□魔蛟未遂,也是什么都没做嘛。梅落庭心中呵呵,一脸诚恳地对月海流解释:“国师不是早已算过,崔侍郎命格贵不可言,大吉大利,有这位贵人在,我们也可沾点好运,顺顺利利。再说,安熙郡主被流放边疆多年一直无人过问,崔侍郎身为礼部官员,皇上既然派他去看望郡主,国师就让他搭个便车也无妨。”
月海流叹气道:“也好,安熙郡主当年虽然是咎由自取,但如今年事已高,独居边疆,也是可怜。”
临行时皇帝给了月海流兵符,去了边疆后可以自由调遣当地兵士,所以月海流走时并没随身带领侍从兵卒,只带了梅落庭、崔如珩,还有当日回京禀报韦非死讯的副将,坐行空车飞往边疆,快捷方便。
为了行动方便,梅落庭又换了男装。崔如珩依旧是紫衣华美,笑吟吟地对她打招呼:“梅姑娘,又见面了。上次梅姑娘帮在下雪冤出狱,在下还没好好谢过梅姑娘。”
梅落庭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情有点复杂。这次带上崔如珩,主要是把他当个护身符、吉祥物,但她对护心镜中看到的前世之事仍是耿耿于怀,不知道自己前世和羽仪到底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怨。
只是她对近百年间的事情都毫无记忆,此时看着崔如珩也恨不起来,而羽仪投胎成崔如珩后记忆被封,应该也见不得前世跟白夤的恩怨,她也无法追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崔如珩即使失忆,他的血依然是仙人之血,只需一滴就能治好她的生人怨。梅落庭偷眼看着崔如珩洁白如玉的颈脖,咽了口唾沫。可惜不知该如何向崔如珩索取鲜血,总不能像妖魔一样抓住人就张口咬下去,但这一世跟崔如珩交情又不算深,贸然跟他要鲜血,搞不好人家还以为要拿他的血搞什么巫蛊诅咒之术。
虽然她上次串通月海流取得皇帝的鲜血,但这次她却不敢找月海流帮忙,毕竟月海流不知道崔如珩的真正身份,更不会相信他的血能治生人怨,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的。
她紧盯着崔如珩的模样落在旁边月海流的眼里,简直让他怀疑人生:梅姑娘竟然看着崔小侯爷在咽口水!原来她这么垂涎崔小侯爷的吗!
前来报讯的副将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一言不发。他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相貌英武,一脸正气,跟那好色猥琐的韦非简直是天壤之别。跟月海流、崔如珩这样的贵公子不同,他一看就是个忠厚正直接地气的模样,如果说月海流、崔如珩是少女绮梦中的情郎,他大概就是媒婆和岳父母的最爱,忠厚老实又英俊健壮,宜室宜家。
梅落庭听月海流说过,副将名叫华昱,武功极高,甚至可以说是边境武艺第一人,只是被韦非的累累军功和家世压了一头。华昱虽然出身寒微却熟读兵书,又生性正直,对韦非的好色荒淫行径多有不满,按韦非这睚眦必报的性格,平时一定没少给他小鞋穿。
韦非的其他手下尽是些吹牛拍马之辈,平时都助纣为虐地和韦非糟蹋女子。所以韦非遇害后,他们心中有鬼,担心妖魔或者厉鬼前来复仇,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最后还是华昱千里迢迢地前来京城报信。梅落庭大为感动——这才叫人品!这才是本朝武将的楷模!好好干,等本战神回天庭后一定会保佑你的!
行空车来去如风,早上从京城出发,傍晚便到了边境的驿馆。华昱正想先下车安顿月海流等人,座位下突然钻出一个遍体金装的少年,对梅落庭欣喜叫道:“梅姐姐!”
梅落庭差点没晕过去。明含章这小祖宗,不让他跟来,他竟然躲在行空车里偷渡来了!这行空车一直在青云观中,估计他是偷跑出宫,又收买了青云观的仆役,就这么躲进行空车里来了。
她磨了磨后槽牙,竭力收起满脸不耐,跟他挤出一个笑容:“小殿下,边境妖魔横行,毗邻更是魔尊百媚女帝的地盘,实在凶险得很。不如让国师驾驭行空车送你回宫,免得皇上担忧,如何?”
对不起了百媚女帝,此时此刻,此时也只能拿你的名头来吓唬一下这熊孩子了。
“我不!”明含章直接坐到她身边,胡搅蛮缠地赖着。“梅姐姐,我是来帮你的!上次国师算了我的气运能帮你们获胜,上次征魔果然顺利。我听说边疆有妖魔作乱,怕你查案时遇到危险,想着我的气运能保你们平安,就跟着你们来了。放心,我走之前给父皇留了信,宫中不会担心的!”
梅落庭无语。上次明明是崔如珩的气运在帮忙好吧!你这熊孩子真会往脸上贴金!
“边境有十万大军,对付平常妖魔还是可以的,小殿下还是速速回宫吧。”这小子是当今皇帝的心肝宝贝,有什么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把他打晕捆在行空车里,也要把他送回宫去。
月海流却有些为难:“这行空车是靠灵力驱动,当初去岭南接你,马上又驾车来边疆,这灵力损耗太大,本国师至少要休息十天半月,才能给这车注入灵力回京了。”
第35章 魔气
行空车能源耗尽,只能让明含章留下,等过些日子月海流养足灵力,再一起回京了。
华昱虽沉默寡言,行事却极为利索,当即吩咐人给明含章在驿馆准备了一间上好的客房,又备了酒宴给他们接风洗尘。边境士兵屯田打猎,物产丰富,一桌子饭菜也有模有样,还特地给吃素的月海流准备了些野菜口蘑,饭后回到屋里,还有沐浴的热水。
梅落庭泡热水澡泡得舒畅,对华昱更是赞赏。若是老家的阿秀见了华昱这样的人物,一定要大喊“爱了爱了,嫁了嫁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便按原计划去案发现场查看情况。华昱还问要不要验尸,理论上这是必要的,但如今是夏末,韦非又死了一个多月,梅落庭实在不想看他的腐尸,这货活着时已经够让人恶心了,死了就更不必说。
一行人来到将军府的卧房,门闩已经被撞断,床上和地上还残留着些许发黑的血迹,梅落庭想起韦非生前的嘴脸,一阵作呕。
华昱指点道:“虽然卧室门被撞开,案发时将军府大门却是紧闭的,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末将派人查看,发现院墙一处上的野草有被压倒的痕迹,可见凶手是翻墙进的将军府,闯进卧房杀了韦将军。”
既然凶手要靠翻墙破门才能进来,可见并非厉鬼。而将军府院墙高达两丈,凶手能翻进来,又能徒手掏出韦非的心肝,看来凶手也不大像凡人。梅落庭偷偷取出护心镜,在卧房里一照,镜中映出一丝极微弱的残留的魔气。
难道凶手是魔?梅落庭悄悄问月海流:“你有没有感受到这里的魔气?”
月海流马上取出一张鉴妖符,指挥符纸在屋内飞了一圈,符纸飞回他手中时,只有一角染上了淡淡的灰色。“是有魔气,但时隔一月,这魔气也极其微弱。”
可以确定,此事是魔族所为。梅落庭再问华昱:“当时与韦将军共处一室的宫女情况如何?神志清醒吗?能问话吗?”幸好当时有目击者,但若是那宫女当然惊吓过度精神失常,问不出什么来,也是白搭。
“她一切安好,目前由士兵二牛照顾,末将命人将她带来问话便是。”
“不了。”梅落庭环视着案发现场,“她当日一定受惊不小,把她带来将军府问话,只怕让她再受刺激,她在哪里?我们去找她问话便是。”
华昱一边带路,一边告诉他们,当日韦非把这批宫女带回边疆后,先是把她们安置在营地附近,做一些织布缝补的活计。其中一名叫春桃的宫女和士兵二牛在打水时看对了眼,春桃以为她们来边疆是许配给兵士的,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嫁给二牛,但韦非的性格就是以折磨他人为乐,他发现春桃和二牛的私情后,当天便强行把春桃带回将军府逼她侍寝。就在春桃要惨遭侮辱之时,凶手闯进来将韦非杀死,春桃目睹命案后精神大受刺激,军中又认为她有杀人嫌疑,将她软禁起来,由其他宫女看守。
他们去到宫女们住的院子,华昱唤出管事的宫女说明来意,对方为难了半天,才给他们指了春桃居住的小屋,又请求他们:“春桃惊吓过度,还没完全恢复,诸位大人莫要太为难她。”
那春桃年近三十,不施粉黛,算不上美艳,只是容貌端正,看来韦非要对她下手未必是贪图美色,不过是有意拆散她和二牛而已。若当晚韦非没有被杀,春桃多半像其他宫女一样,被韦非和他的狐朋狗党折磨致死。
她住的屋子窄小,春桃又是女子,多人进屋不大方便,梅落庭让其他人在门外等候,自己单独进屋与春桃问话。
“当晚你所见的,可是宫女小翠?当时可是晚上,你确定你没认错?”
即使时隔多日,说到此事时春桃仍是惊恐万状。“千真万确,奴婢与小翠在宫中相识多年,她比奴婢早一年出宫,也是被韦将军带到了边疆,说是许配给边疆士兵。奴婢等人随韦将军来到边疆后,一直未见小翠,直到那天晚上……韦将军……强迫奴婢……当时门突然被撞开,一个女子走到韦将军面前,一伸手……就把他的心肝活生生地挖了出来……
“当时门外院子点着灯笼,奴婢依稀看到那女子像是小翠的模样,但奴婢不敢相认,她那个样子……真没有半点像活人。这时那女子回头看了奴婢一眼,奴婢以为那是个相貌与小翠相似的妖魔,害怕她对奴婢下毒手,吓得晕了过去,在昏迷之际,好像隐约听到她在说‘别怕’,那就是小翠的声音!
“后来军官大人们审问奴婢时,奴婢把此事说出,大人们却说小翠……早已被韦将军……所杀……此时奴婢才知小翠早已不在人世……”
明含章在门外听她说得可怕,忍不住“呀”地惊叫一声。屋里的春桃见明含章惊叫,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敢多话。
梅落庭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出了屋子询问华昱:“传闻杀了韦将军的宫女小翠早已死去多时,华副将可知她是如何身亡的,坟墓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