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位仙子则是纤秾合度的清冷佳人，凌然不可侵犯的冰山系美人。
“来，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吾乃陵光，鸿钧老祖座下弟子，道教南方七宿星君，尔等凡人口中的朱雀大人。”陵光神君向净远微微颔首，神情倨傲得紧。
呜呜，还我婳儿，那么热情可爱的小丫头怎么就变成了冷冰冰的仙子。
净远在心里开始嚎哭，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向着眼前这两位大神作揖，让座。
与佛门不同，道家倒是荤素都吃，毫无顾忌。净远看着陵光点的这桌菜，有些无语，冰糖肘子、红烧鲤鱼、卤香马肉、糖醋排骨，外加一壶水酒。
倒不是他小气，请不起客，而是满桌子就没有他能动筷子吃的。
于是净远只好喊店家上水果。店家想要巴结国师，当即上了一个大拼盘，有枣、桃、梨、杏，红红白白的水果凑在一起，煞是好看。
陵光拿起盘中的梨，啃了一口，却赶忙吐了。
“这是什么呀？梨子的清甜味道都没有了，满口的冰渣渣。掌柜的，西瓜有吗？”
净远和掌柜的看着陵光，头顶同时冒出一串问号？西，瓜？
只知道有冬瓜，那是可以做汤的蔬菜，没听说过还有西瓜呀。
鸿钧老祖摸摸八字胡，呵呵一笑：“陵光，不要整这些幺蛾子了。大冬天的，你让他们去哪里给你弄西瓜？再说了，这个时代有西瓜吗？还没传入中土呢！”
无论是轮回几辈子，变成什么模样，陵光都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吃货。她听到老祖这么说，当即就不乐意了。
“没有，那就把它变成有呀。西瓜又不是什么多稀罕的水果。冬天吃片西瓜，在现代社会是很寻常的事情，好吧？”
净远赶忙摆出一副认真好学的上课模样，蹙眉问道：“婳儿，啊，不，陵光神君，现下是冬天，水果自然是少的。这些桃子、梨子都是掌柜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夏天存货，寻常老百姓是连见都见不到的。
依着神君的意思，冬天吃水果很寻常，是如何做到的？西瓜又是该去哪里找来？”
陵光一想，嗯，哪怕不是为了老百姓冬天吃上水果，就是为了自己的口福，都要想想办法。
鸿钧老祖望着徒儿苦苦思索的模样，轻蔑的一笑：“这有何难！陵光，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现代社会是不是有温棚蔬果，农业有温室效应一说？”
有道理，陵光望向身边的师父，瞬间开了窍，便赶忙和净远说：“你去找掌柜的要纸和笔，我画给你看。”
看着陵光在纸上画出来一亩亩井字格的田地，然后又在田地上方画出来一个圆弧形的盖子，净远十分好奇。
“稻田上方的这个便是温棚，它也可以用在果园里。温棚能让棚里保持恒定的温度，庇佑蔬菜水果不被雨雪冻伤。”陵光指着画上的盖子告诉净远。
她接着拍了拍净远搁在桌上的手，洋洋得意地说：“明天就去告诉皇上，你可以让本朝百姓从此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瓜果蔬菜，保管皇上对你恩宠有加。”
净远望着画上的这个大盖子，觉得玄幻。这是一方神器吗？它能有多大，怎么能盖得住全天下的稻田和果园呢？
不过，鉴于她回回都兑现了承诺，净远还是不假思索的应承了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老祖便要离开了，他在走之前对陵光说：“你们小年轻多逛逛。贫道先回去了。哦，净远，西瓜种子我下回带给你。”说罢，他看着陵光促狭的一笑。
卧槽，师父又想让我出外卖的钱。至于吗？一个西瓜的外送费有多少？抠门……
陵光自然知道她师父的意思，于是蹙着眉点了点头。
等老祖离开后，净远用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望着陵光一再央求：“陵光，您变回庄婳好不好？看着您这样的神君形象，贫僧不适应。”
陵光瞅了净远一眼，一盆凉水当头便扑洒了过来。
“本君在这儿变身为镇国公的女儿？国师确定不会引起骚乱？太子不会马上过来找麻烦？”
净远：着实是有理。好吧，今天和婳儿的约会算是彻底泡汤了。
陵光悠悠然的又说道：“你要慢慢适应本君的样子。看久了，你不觉得本君属实是端方俊雅、仪态万方，可人得紧？”
净远心说，最后那句「可人得紧」就删除了吧，您和大冰山似的，冬天里看着渗人。
片刻后，陵光也闪身走了，留下净远买单。
第二日上朝，净远便在第一时间上奏了皇上。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国师请讲，朕愿闻其详。”
“本朝百姓在冬天可以吃的食物太少。大户人家吃得上猪肉、鱼肉，而寻常老百姓只能吃汤饼、馒头这些。
百姓即便花钱也买不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臣想让工匠制作一款大棚，它可以盖在果树上、田地里，让本朝百姓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瓜果。”
净远这一番话刚说完，文武百官纷纷插嘴——
冬天可以吃上新鲜水果、蔬菜，吾闻所未闻呐。
国师是有什么法器，可以庇佑本朝百姓吗？善哉善哉。
大棚是什么？寻常工匠怎么做得出来？国师莫要诓我。
……
皇上文韬武略，见识广泛，倒不像是众臣子那般惊诧。他扬了扬眉毛，捋着长须说道：“国师，朕没有见过这种大棚，如果它能保护瓜果在冬天生长，那您是为本朝百姓造福了，此等大功德当可载入史册，流芳百世了。”
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每年冬天各个州县都有不少老百姓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被冻死的。
如果这个大棚能解决人们的口粮问题，着实是不世的功德呐。
宰相苏云望着净远，不觉面露喜色。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太史令沈均。
沈均当即走上前一步，向着净远叩首便拜。
“国师，如果您能指挥工匠制作出这种大棚，使得冬天都能种植蔬菜水果和粮食，吾在此代替本朝老百姓谢过国师的大恩大德了。”
净远见太史令这般虔诚的向自己叩拜，赶忙扶起沈均，回礼道：“不敢当，吾且试上一试”。
出了皇宫，净远刚坐上马车，便按亮了玉佛坠子。
“婳儿，我方才向皇上进言，说要指挥工匠做温棚了。”
“嗯，你迅速召齐十名工匠能手到开元寺去。我随后即到。”
庄婳躲在后殿的禅室，传音给净远。
“细竹篾子百条、用兽毛编织的苫毡布百条、木棍粗细的桩子百根，两日后令十名工匠带起这些物件来寺里，便可以动工了。”
当工匠围绕着果树打下一根根木头桩子，依照着图纸上的模样，绑上有弹性的竹篾子，将他们弯曲成巨大的圆弧形，而后再在竹篾子上覆盖包裹上苫毡后，一个个类似于蒙古包的椭圆形小帐篷便形成了。
净远从留出的小门走进身边的温棚，望着四周密不透风的苫毡，忽然就明白了庄婳搭建温棚的用意。她这是要保暖，是让果树和人一样穿上裘皮大衣保暖。
这个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绝妙的主意。本朝百姓有福了。净远激动了起来。
他让工匠在所有的果树身旁围绕上这种大棚后，又赶忙带着工匠去了田里搭建起了大棚。
一周不到的时间，整个帝都的田间地头、果园里便树立起一个个彩色的苫毡大棚。
老百姓纷纷走进温棚里看热闹。
这个怪模怪样的棚子，确实很保暖呢。
就像给果树穿上了衣服，国师是怎么想出来的？
以后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新鲜蔬菜水果了。
国师大人的这个发明实乃咱们老百姓之福呐。
……
老百姓的议论不止是在街头巷尾传开了，也传到了宫里。
皇上听闻大棚的做法起了兴致，也去田里查看了一番。当他发现原来所谓的大棚就是给蔬菜水果穿上了苫毡，心里对国师的敬佩便油然而生。
人可以穿衣服，当然万物都可以穿衣服。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先前就没有人想得出来呢？国师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管能不能吃上新鲜的瓜果，光是冲着国师的这个发明都必须赏，重赏。
第二十章 ——
——美人和性命哪个更重要——
国师发明了大温棚，保护蔬菜水果不受雨雪伤冻的消息，也从帝都传遍了州县，还传到了敌国。
北方契胡的部落首领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揣摩出净远的用意后，赶忙召开了部落首领的碰头会。
卧槽，这个国师是神人呐。他为什么会想到用咱们的苫毡制作温棚呢？
这些住惯了蒙古包帐篷的游牧民族，对于苫毡是再熟悉不过了，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苫毡还能搭建在果园、田地间充当温棚，保护瓜果不被冻伤。
契胡最大的部落首领尔都汗蹙紧眉头，望着身旁发呆的同盟首领们，眼眸一闪，朗声说道：“国师名唤净远，原本是开元寺的主持，在南方声望很高，听说他能求来东海龙王降雨，还能邀请泰山府君专门前去萧帝的祭天大典，确实是个神鬼莫测的人物。现下他又有了这种发明，此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必要除之而后快呀。”
看到众人纷纷附和，尔都汗接着说：“我知道南梁的太子与他素来不睦，可以让太子想想办法，除掉他。”
且不提北方契胡是如何与太子勾搭在一块儿，共同筹谋着算计净远。
单说庄婳这边又在给净远上课了。
净远望着眼前恢复了软萌娇俏小姑娘模样的庄婳，翘起嘴角笑了，伸出手便要将庄婳搂入怀里。
“婳儿，我还是喜欢你的这幅模样，多可爱，多亲切。”
庄婳拍开净远的禄山爪子，肃穆了脸色，躲到一旁。
“别介，上课时间到了，请坐好。”
今天她想和净远说说，什么是百姓之道，什么是君子之道，什么又是天地之道。
净远听过庄婳的问题后，毫不犹豫的回答：“百姓之道便是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君子之道在于舍身为民，守护天下。天地之道在于阴阳和谐、万物和睦。”
庄婳赞许的望向净远，微微颔首。
不过，她觉得有必要给净远点破万变不离其中的根本。
“所谓的百姓之道、君子之道、天地之道，道道道，道亦有道，归根结底一个字：命。老百姓是为了在艰难的世道里活命，君子是为了保护全天下老百姓的性命，天地的存在是为了给万物生长的机会。
这个「命」之一字，你且记牢，它是顶顶重要的。凡事当前，都不及这个万分之一重要。”
确实是如此，对普通人来说，如果命都没有了，其他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根本不用再说。
对出家人来说，如果命都没有了，其他的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也是一纸空谈。
净远的心智是足够聪慧的，只是先前缺了先知指导，而今有庄婳这样的大神耳提面命，日日提点他，悟性已是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一日下完早朝后，净远刚要离开皇宫，便被刘公公叫住了。
“国师，国师慢走，皇上有请。”
他随着刘公公走进景仁宫，便见皇上和皇后正坐在上首的软塌上说着话。
皇上见他走进来，边招呼他落座边说道：“国师来得正好，皇后方才陪朕下了一盘棋，有些困乏了，朕想请宫廷乐师舞姬表演，国师便与朕一同欣赏吧。”
两人说话之前，一排乐师和舞姬走了进来。
随着乐声清泠于耳畔，有两个曼妙女子出列，清颜白衫，青丝墨染，若仙若灵一般翩翩起舞，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的画扇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舞姿如流水行云般煞是精彩。
皇上乐呵呵的瞧着，忽然又问道：“国师，您觉得男欢女爱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性的，我们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呢？”
净远：……
皇上这是送命题呀。这可怎么回答呢。容我仔细想想。
皇上见他沉思，并没有立刻回话，倒也不恼，继续和皇后把酒言欢，品歌赏舞。
一曲舞毕，净远才从庄婳先前说的「道道道，根本是命」的理论里回过神来，笃定而自信的朗声说道：“臣以为，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是天性使然，正如蝴蝶迷恋花朵。不过如果大难当前，再多美色也比不过自己的卿卿性命来得重要。”
皇上对净远的观点不予认同，他始终认为正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般，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才是正解。
人们对美色、功名、道义、钱财等很多身外之物看得肯定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何况，如果为了江山社稷，肝脑涂地又有何妨？
作为他最看重的国师，怎么能如此惜命呢！不对，大大的不对。
皇上越想越觉得气恼，猛然心生一计。他站了起来，对刘公公说道：“去，传唤两三个羁押在牢的犯人上来，朕倒要看看是美色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等到衣衫褴褛的几个罪犯被押解过来后，皇上吩咐侍卫给他们每人一杯满满的水，并要求他们在原地转圈子，规定哪个的水杯中有水泼洒到了地上便立即处死。
然后，在他们的面前放上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再让方才的舞姬合着音乐翩翩起舞。
结果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舞曲反复了两遍，这几个囚犯转来转去，愣是一个犯人手中的水都没有洒落出来半滴。
皇上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吩咐把这些囚犯带下去，而后望向净远，深深一揖。
“国师为何能够如此笃定，朕愿闻其详。”
净远赶忙回礼，并说道：“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们怕死，所以眼前的无论是美女，还是钱财，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殿下方才问臣，人如何做到控制欲望？臣以为，只要常怀着畏死之心，那么世间的一切都不会再动摇自己分毫了。”
聪慧如他，净远当然看得出来皇上是想自己和其他人一般说假话，说大话，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为国捐躯，慷慨赴死。”
可是，他偏不说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