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恨。
她不是毫无情感的人,她非冷血,如何能不气愤?
这世上在意她的人本就很少,零星几个皆不在人世,却要那个害她伤她之人的后嗣享尽荣华富贵,她如何能不恼?不怒?
可大仇得报,洛银却不痛快。
就好像牵连着过往的那根弦也随着胡海中入综山土一并断了,自此以后,她与灵州仙派了断,与胡家、洛家了断,与这世间一切都了断,真正成了孑然一身。
不是预想中的自由,反而是与一切剥离的无措。
迟来的孤独落寞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叫洛银忍得难受。
“姐姐,别难过。”谢屿川将脸轻轻贴着她的膝盖,姿态虔诚,他在极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洛银的手:“别人不知你,我知你,还有我在陪着你。”
谢屿川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不是无依无靠的离巢孤鸟。
是啊,从她睁眼起,谢屿川就陪在她的身边了。
今日之事,烈州指责,灵州没站在她的身边,就连宁玉也在为烈州弟子求饶,唯有谢屿川一言不发,一直抓着她的手,说要帮她抢走胡海中的牌位。
他是自始至终都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论她做出什么决定,谢屿川都不会反对。
他护她,敬她,满眼都是她。
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谢屿川。
洛银像是突然在那不断挣扎翻涌着孤独的水中看到了一片月光下的浮木,她摆脱水流的束缚,往浮木游去,只要抓住对方,便能摆脱不安的现况。
洛银眼睛不眨,头脑昏沉,哑着声音问他:“你会一直都陪着我吗?永远?”
“永远,只要你不扔下我。”谢屿川顿了顿,又摇头。
洛银生怕他会反悔,心口牟然一疼,又听见他说:“你扔下我我也要跟过去,我要缠着你一辈子。”
石桌上的酒烧得沸腾,小炉发出了些微刺耳的声音,炉内的火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洛银却在炉水响起的那一刻,豁然冲出水面,抓住了可以依附的浮木,一身月光罩身。
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无人许过她一辈子。
像耍赖一样,却是能叫人心安的纠缠。
她看似薄情不过是无人对她深情罢了。
久而久之,洛银也不敢掏出过分的热情来对待旁人,因为收不到同样的回报,便会失望。
她忽而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捧着糕点满心欢喜地站在码头等母亲归来,最后失望到再也没去过白浪街。
现在她想,要是她同样捧着一块糕点等谢屿川,谢屿川一定会高兴地收下,给她一个紧到窒息的拥抱。
不在意她的人,如何都不要紧,她也不在意,过去了,便都过去吧。
她有谢屿川了。
“不要想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了,好不好?”谢屿川终于将洛银的手捂暖了,他单膝跪地,张开双臂搂住了洛银的腰,想要将她身上的所有寒气都驱散:“你不开心,我也很难过。”
“好,不想他们了。”洛银的视线一片模糊,她喝的两坛酒终于上劲儿了,脑中一片浆糊,唯有感受得到谢屿川坚实的臂膀与胸膛。
他的身上好暖,是她不论喝多少壶热酒也无法达到的温度。
洛银紧紧抱住了好不容易抓住的浮木,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背后仍旧能吹到寒风,她的声音有些委屈又脆弱道:“抱紧点儿。”
抱紧点就不会冷了,抱紧点,让她感受得再清晰一点。
谢屿川浑身一僵,气血冲入大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抱过洛银许多回,各种地方,各种时机,找各种理由,可她没有一次回抱过他。
这一回穿过他肋下,贴着他背后的双臂那样真实且用力,洛银几乎是往他怀中钻来,投怀送抱地要他抱得更紧。
谢屿川的心跳快到要将胸腔撞破,他的呼吸越来越沉,侧过脸对洛银道:“我最近在看书。”
洛银的头脑本就不清醒了,更不解谢屿川为何提到看书?
见她脸颊驼红,眼露不解,谢屿川喉结滚动,声音越发沙哑:“书上教人如何行快乐之事。”
洛银已经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了,心里在想,谢屿川为何要看这种书?莫非他近来很不快乐?
谢屿川的视线从她的双眼下移,落在了那两瓣湿润的唇上:“我……想让你开心,我试试,好不好?”
“试试看,能不能让你开心。”他的目光太炙热,像是能把人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