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脸色冷了下来,谢屿川的眼神不善,长剑指着宁玉的脊背,像是下一瞬就要将他刺穿。
宁玉耸了耸肩道:“开句玩笑话而已,不过是红樱误会,等会儿我进去与她说清楚便好了,师兄你将剑收一收,会伤人的。”
谢屿川的声音很低:“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开几道口子。”
这股带着若有似无攻击意味的妖气像是一双眼,从洛银走入阵法之中便开始盯着她,谢屿川自然也察觉到了被人无时不刻提防的感觉。他抓着洛银的手,与她贴得很近,敏锐的五感在这座山间搜寻,不过几息后便立刻找到了红樱所在之处。
那是半山腰处的石缝,远看似一线天,入口狭窄,仅能一人通过。
谢屿川的眼神盯着石缝望去,那道灼人的视线才终于知道收敛,像是野兽遇上了天敌,立刻藏匿了浑身锐气,躲避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里。
走在前头的宁玉也觉得惊奇,不禁回头朝后看一眼,他以为是洛银的修为起了震慑作用,却不知洛银的眼神悄悄往谢屿川的侧脸上打量。
一场短暂的交锋转瞬即逝,洛银不禁想着谢屿川当年在妖族究竟是何身份?若非已知妖王已死,谢屿川的年龄也比对不上,洛银真要怀疑他便是当年的妖王了。
上山的石阶很长,眼下天色将明,东方的海平面上已经透过一层淡淡的橙红色,海风吹乱了几人的发丝,将浮光城方向未结束的寒冬也一并带来了。
步入一线天,遮蔽了冷风,也迎接了初晨阳光。
金色的光辉透过一线天的缝隙照在了洛银的脸上,她低头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被谢屿川抓在手心里的手,心思飘远。
师父的残魂藏在谢屿川的身体里,若她真的在瑰海上找到了可以将墨安仙道引出谢屿川身体之外的方法,会否对谢屿川造成伤害?
许是洛银的眼神过于直白,谢屿川回头朝她看时带着几分笑意,洛银自然地回了个笑容给他,可心里没有多高兴。
她是在意谢屿川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在意谢屿川多过墨安仙道。
洛银虽与师父相处的时间更长,可谢屿川却是这世上对她独一无二,眼里心里只有她的人,要是她获得了可将二者分开的秘术,必须得伤害其一的话,又该如何选择?
谢屿川看出了洛银有心事,他对洛银的一切变化都很敏锐。
一只手突然抬起了洛银的下巴,接着嘴唇上便覆盖了一瞬柔软,湿润的舌尖舔过她的唇缝,并未深入,又带着俏皮地在她嘴角轻轻咬了一下。
洛银愣愣地看向对方,谢屿川眉眼含笑,低声询问:“你在想什么?眉头都皱起来了。”
洛银望着他的脸,心里沉甸甸的,她要如何与谢屿川解释墨安仙道之事?一旦将此事说出,是否也要告诉谢屿川,他是只妖这件事实?
从谢屿川睁开眼时起,便见多了人界对妖的排斥和厌恶,洛银既然决定帮他保守这个秘密,那不能被分担的烦恼没道理还要多一个人知道。
谢屿川渐渐也没了玩闹的笑意,他神色严肃了些,再度询问:“姐姐?”
洛银回神,故意瞪他:“方才在水里你也亲我了?”
谢屿川眨了眨眼,坦然点头:“就亲了一下。”
“宁玉还在前头呢!”洛银压低声音吼他。
前方的宁玉哎呀一声:“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反正他在他们面前一直以来也是如此,没什么存在感……
从一线天走出后,三人视线豁然开朗,于逼仄的狭道内完全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原来这座山是中空的,从外看是一座分成阴阳双面两色的山峰,从里看却如一口通天的天井,一线天的背面为一间间石室,内部的石梯已经成型,是多年有人走过的痕迹。
面朝人界的山体,中空处墙壁上爬满了花藤,还有一株至少百年的樱花树,明明才入春的季节,这里的花却开得极艳,细风从山顶吹过便落下一片片红粉色的花瓣雨,其中还有纷飞的蝴蝶。
山洞的另一边则由青苔变成了光滑的石壁,漆黑的什么也没长,石阶也停留在山的一半处,不能向前。
这里抬头可见蔚蓝天空,低头能见深邃的海洋,阳光下波动的水面飘着一层淡粉色的樱花,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深色阴影,像是人形。
百花的馨香冲淡了妖气,这里也的确是别处看不见的,完全被切割分成了两种世界的风景。
洛银从石阶往下看,她的视线扫过那抹黑影,黑影立刻避闪入一堆花瓣下,将自己藏了起来。
这里有石阶可以直接入水,宁玉走到水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水面,他对着水中那抹漆黑的影子道:“红樱,过来。”
谢屿川和洛银离得不远,能清晰地看见水下逐渐朝宁玉靠近的影子,粼粼的水面之下像是一层红色的鱼鳞,可等她的脸浮出水面后却是一张与凡人无二的漂亮的面孔。
从头发到脸颊,再到双肩,露出水面攀在宁玉身上的手臂都是洁白如玉,年轻漂亮的模样。
红樱先是用脸蹭了蹭宁玉的手掌,随后小心翼翼地朝洛银和谢屿川看来。洛银见她还藏在水面的皮肤下仍旧是鱼身一般,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两眼,红樱却抓着宁玉的广袖把自己藏起来,头也埋在了他的臂弯处。
她在害怕。
准确来说,她是在害怕谢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