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想,无非是因为他把一切都忘了。
哗啦啦的海水声传来,结界散去,迎面而来的风吹开了她的发丝,这次不知是墨安仙道因为她的沉默而失望离去,还是谢屿川再度挣醒。
谢屿川睁开眼的刹那,额角落下了一滴汗,但在睁眼之后立刻瞧见洛银,砰砰乱跳的心脏才逐渐平息。
只有看见洛银,才是真的从那种暗无天日,无声也无边的噩梦中脱离。
“醒了?”洛银的声音有些哑,她动了动腿道:“我们回去吧。”
谢屿川坐起身,又一头撞进了她的怀中,委屈地撒娇道:“我做噩梦了。”
洛银想起了他上次也是这般,被人夺舍的感觉自然不好受,她想尽快解决眼下难题,把墨安仙道的魂魄和谢屿川的身体分离。
“姐姐,摸摸我。”谢屿川的额头拱着洛银的肩窝,她应声摸了摸谢屿川的后脑,另一只手拍在他的背上,心中沉了沉,问道:“屿川,你想过今后吗?”
“今后?”谢屿川心念一动:“今后自然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了,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做什么我都陪着。”
洛银还沉于惆怅中,有些懵然,她解释道:“不是,我非说这种今后,我是说、你想不想知道你是谁?你可有想过你的由来?”
谢屿川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瞬,他知道洛银早就知晓了他妖的身份,也知道洛银比他想的更在意他,更不介意他是妖,可她这样问,又是在试探什么?
在洛银的眼中,他对过去一无所知,可事实上谢屿川除了忘记一部分记忆之外,对他而今的身份处境也算了若指掌了,他若表现得丝毫不好奇,也会惹洛银怀疑。
她只停在知道他是个妖就好了。
那种与整个人界、甚至修道界为敌的妖王身份,还有当年在灵州雪山,害死了她师父和师兄的妖王之子的身份,她统统不需要知道。
“我自然想过我的过去,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谢屿川盘腿坐在地上,手指不自然地滑动沙地。
洛银问他:“若这世上,你另有亲人,难道你不想与之相认?”
谢屿川心想,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早就死了五百多年了,若他没失忆,或许会痛苦,但现下实在调不出多少悲伤的情绪来。
便点头迎合:“当然会想。”
只是他的亲人已死,不会有人敢冒充他的爹娘,千里寻亲。
洛银见他低着头,好似有些沮丧,在说出“当然会想”这四个字后,洛银的心中一阵酸楚。她就知道,谢屿川的孤独与她不同,她习惯了一个人,也没有忘记一切,而他对她的过分黏人,一部分是因为他没有来处,没有归途,也没有身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还有你,你是我心中首位,没有第二,也没有第三,只有你。”谢屿川不愿与洛银深交他的身份,匆匆结束关于亲人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过去的一切,我或许就不再是你心中的第一位了。”洛银再次试探。
“不会。”谢屿川突然明白过来洛银问他这些的原因。
他们的关系刚刚改变,洛银是怕他将来恢复记忆,对她的感情也会变质?谢屿川还以为……只有他才会患得患失。
他的手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目光诚挚:“不论今后如何,你都是我心中首位。”
洛银张了张嘴,一时无言,话谈到这儿,谢屿川的眼一直弯弯地看着她,他对她的喜欢丝毫不掩饰,再论下去,大约也会绕到情爱上面。
回不回妖界,洛银不能帮他抉择。
但经脉被封,妖力受阻,不利于身,单是这一点,洛银也会想办法帮助他,届时谢屿川恢复记忆后到底是要留在她身边还是回去妖界复仇,皆看他自己选择。
洛银和谢屿川在星岛上住了七天左右,这段时间里宁玉无事便坐在水边陪红樱玩儿,没有谢屿川出言戳穿,他也认不出与他嬉笑的人究竟是谁,便都当作红樱去对待。
在第八日的傍晚,日落西海后天色迟迟未彻底暗下去,远方似有雷霆闪烁,轰隆隆的声音震着海面,像是有一场暴雨将来。
洛银的石室内,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狂风席卷着浪潮涌上了沙滩,淹没了靠近海面的那一片花草树木,整座星岛几乎有一半陷入了大海中。
雷霆不断,震耳欲聋。
洛银走出石室,抬头看了一眼山井外的天空,乌压压的黑云盖在上方,飓风将云层吹成了一片片如鱼鳞模样,其中蓝紫色的电光闪烁。
这让她想起了当年历劫之时所见场景。
那些曾历劫成仙的先辈们离开人界直达仙界后,肉·身羽化,灵魂飞升,不曾在人界留下过只言片语警示后人,书上也没有记载,历劫之时所见雷霆究竟是何面貌。
洛银只觉得她当时面对的像是一只会不断喷出火光和雷霆的巨兽,天空云层产生的黑色的旋涡中亦有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来,像是引她登入仙境的阶梯,但每一道打在她身上的雷霆都分外痛苦,击碎了她的五脏六腑。
彼时雷光,与眼前无二。
宁玉不知何时走上来,站在洛银身后道:“海上生火,我们可以跟着火焰寻到天光之境。”
洛银闻言,心中惊诧:“海上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