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此时,洛银想到了这首诗,古诗人谢灵运之作,与她和少年现下倒是有些相似。
船头的流水哗哗作响,船身略过的孤屿正是别处难见的美景。
“屿川。”洛银猛一抬头,也没想过以往读过的那么多书居然还能起名字:“随诗人所姓,今后你便叫谢屿川,如何?这般听来倒是有些人名的意思了。”
少年静默了片刻,觉得这名字并无不妥,至少比‘小雪’要好听太多,叫出去也不显得丢人。
于是他伸手指了指洛银的鼻尖:“洛银。”又转而落在自己的心口:“谢屿川。”
洛银纠正他:“在外,你得叫我姐姐。”
也仅有这个身份能解释得通他们外在的关系了。
谢屿川略微蹙眉,不想这么叫。
洛银已经摆好了做长辈的姿态,颇为严肃认真道:“来,现在适应适应,叫一声姐姐听听。”
谢屿川的声音很好听,不太自在地顺应洛银的意思,半垂着头轻声地喊了句:“姐姐。”
这一声因不乐意而显出了少年的倔强来,反而多了些许别样意味。洛银闻声耳尖略红,心跳不自觉加快,随后她摆摆手,弯腰进了船舱,留下一句:“嗯,在外人面前就这么喊。”
这座岛上无路,他们上不去,只能任由船只缓慢地远离,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载了满船的粉花。
沿着璞凤江往灵州方向行驶,需在江上漂泊至少七日,他们沿途还遇见过其他商船,众人也有些惊异这样一艘小小的乌篷船,是如何抵御住夜里江上风浪,一路从炉鼎城的码头往灵州漂的。
入灵州境,正好是他们在水上度过的第七日,灵州边境有一座半边依靠在水面上的城池,名叫望江城,此城无墙,沿水而落,江边皆是亭台楼阁。
落日余晖倾泻于江面,远看西面的风光,像是有一把往望江城燃烧的火,使得整片江面都是通红的颜色。
江边的楼下停泊了许多画舫,也有个小码头可供来往船只暂歇,上岸吃喝玩乐。
本将入夜,不易前行,码头周围停了好几艘商船,乌篷船从旁路过时,正可见商船上不断有人走下,身着绫罗绸缎,瞧着都是富贾人家。
男子才一下船便有人上前招揽,那女子有些年岁,不过面容保养得不错,胭脂抹红了眼角,显出了几分勾人的媚态。
因着天热,她穿得极少,见到身价不菲的男子便往那男人胳膊上一靠,腻腻歪歪地喊着好久没来。
乌篷船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洛银就坐在船舱内,借着一方小窗看向岸上的风光,灯红酒绿之下,满是飘来的各类混杂香味。
二楼的一扇窗户从里打开,水上蒸腾得房内闷热,花楼的后方正可见一片锦绣的璞凤江面。
楼上的女子见到乌篷船上坐着的少年,顿时双目放光,笑吟吟地朝他伸手,甩着手帕道:“小公子上来玩儿呀,我屋里可有好东西呢。”
谢屿川闻言没什么反应,只低头摆弄干枯的花枝,反倒是船里坐着的洛银有些好奇,掀开窗帘问她一句:“有何好东西?”
那女子没料到船上还有一人,甚至是位容貌昳丽的姑娘,好没趣地关上了窗。
“是有何好东西?只给你看,不给我看?”洛银见她关上了窗,心里的那丝好奇更是被彻底勾了起来,她使船往岸边码头去靠,想上岸瞧瞧。
洛银没见过花楼,更没去过烟花柳巷。
以往的灵州仙派上皆是正人君子,就连她的师兄安长风恐怕致死也是童子身,往日的鸿山之上皆是郎朗读书声又或舞剑声,几次师门中的人下山,不是采买,便是处理灵州境内邪祟惹下的麻烦。
洛银十岁以前被关在家中书屋识字背书,扩充知识,十岁之后就上了鸿山,一心扑进了修仙之路上。男欢女爱之事,她了解甚少,更是无人在她耳边叨过,这世上还有一种地方,是专门行那鱼水之欢的。
小船靠岸后,谢屿川先下船,又朝她伸手。
洛银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在船上漂了几日,脚踏实地的感觉当真很好。
这才刚离开码头,她便见满街五彩斑斓的灯笼映照着深巷石路面,入目所见皆是虹光。
美酒佳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叫人饥肠辘辘。
这条街上的人有许多,迎来送往的酒楼生意好到门前需三人引客,洛银才踏入这里,便已经看中了好些等会儿想吃的东西了。
有买煎包的,一个个掌心大的包子整齐地排列在铁锅中,一勺水浇进去,碰见了菜油发出刺啦啦的响声,锅盖闷上会儿,再打开,蒸腾的热气散去,包子表面柔软,底下却煎出了一面金黄焦脆的薄皮来。
黑芝麻与葱花撒上,香气立刻被热气激发。
洛银连忙走上前,又怕这里人多把人给挤走了,便拉着谢屿川一道。
排队的不止他们二人,还有不少风尘女子。
住在楼上的那些金贵,她们这种没有自己的房间,除非被哪个富人瞧上了带着一起,否则就是巷角或屏风后的生意。
这些女子在此多年,见到的都是些脑满肥肠的富商,何曾见过这样细皮嫩肉又长得极其好看的少年。说是少年也不尽然,至少这身量看上去,已是可行那事的年龄了。
她们眼神直往谢屿川的身上钻,有的甚至朝他娇娇的笑着,挤眉弄眼,满含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