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别被她给骗了过去!”
方才被涂颜一席话怼得哑口无言的众人,在她几乎哭昏过去后又再度活跃起来,就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纷纷跳出来要宁玉惩罚涂颜。
修道界的丑恶,好像在此刻全都显现了出来,而那些潜藏在修道界中的妖,淡然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这几百年来,九州修道界分高低尊卑,重明探洞也成了恃强凌弱的场所,处处可见的便是自傲自满,自以为是,难怪自洛银渡劫失败后便无人飞升,这些人被混乱的俗欲和狭隘干扰,即便有通天的本领又如何?
心不净、不纯,又怎能跨入仙门?
宁玉朝洛银的方向看去,洛银甚至都没有一开始的不满,那双眼越发冷淡,吵闹的人群本性毕露。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在场真正置身事外的都在冷眼旁观,涉身其中的也都被蒙蔽了双眼。
“好啊,我会处罚她。”宁玉的声音打破这一片嘈杂,他接下来又道:“但涂颜有一句话说得对。诸位道友可得看紧了自己,你们最好也别犯一丝错,别行一庄恶,贪嗔痴恨皆为修道大忌,今日我能应你惩恶扬善罚她,来日也要做好我应她惩恶扬善罚你的准备。”
满林噤声,唯有微风灌入,扫过花草。
他们真的从未行恶?
他们真的毫无私心?
看着满林无一人敢上前再像方才那般言语慷锵,便知答案。
洛银先是朝涂颜看去一眼,再将目光落在方才把涂颜推出人群的宋渊,他不再是商人打扮,为了能混入人群,身上穿着烈州仙派的衣服,与洛银对上视线的那刹他便颔首,再带领自己的妖族离开。
一批人率先离林,便有第二批讪讪而去。
若行一恶便要杀一人,那在场诸位谁也逃不过一剑。
洛银觉得可笑,又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向被封的灵州雪山,心想即便过去很久很久,修道界也别想再能出一个登仙境的渡劫成仙。
人界需从心里淘沙,将那些不干净的欲念全都洗净,修道界也需从新开始,抛却尊卑观念,行大道正途。
留下的狼藉,由宁玉去收拾。
洛银带着谢屿川离开了,她是仙,不似修道士般御剑而去,淡金色的光芒于灵州雪山旁消散时,宁玉目送许久,突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回顾他这九十多年的一生,从受人仰望至人人看轻,从生至死,爱欲痴念,他都经历过了,可他又是否看清了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他让手下的人将涂颜带回送至灵州仙派,她终归是涂飞晔的女儿,想必涂飞晔也不会徇私枉法包庇涂颜,如何惩罚,需涂飞晔给出合理的结果,而他这个掌门之位,恐怕也要退位让贤了。
宋渊带着妖族离开灵州境内,直往妖界而去。
他将涂颜从宁玉手下的看守中带走时并非无人察觉,待到宁玉反应过来,便知道有妖入境了,如今人界对妖界仍有恨意,他们不好久留。
至于谢屿川那边……只要殿下救回来了便好,反正他们妖族寿命长,总有机会再见。
知道谢屿川的去向,好过五百多年前漫无目的地满人界搜寻,彼时仅有希望寄托,而今是碰到了实质,他宋氏永远效忠银狼一族,等待是一个忠诚的属下必须学会的事。
三日后到达无影沼泽,宋渊让手下几个先走,自己轻步跨过那些冒着妖气的泥泞路段,远看还能瞧见漆黑的铁林,越过林子才算到达妖界,届时这晴天白云也不复存在。
“好好享受一下此刻的阳光吧。”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妖界寒冷,永坠黑暗,啧……不过你有虎皮,不怕冷。”
宋渊眉心轻蹙:“你怎么跟来了?”
明瑕道:“我好歹也是妖界文相,怎就不能回家?”
“你也配?”宋渊瞪他:“擅动羽族蛇族,招揽私兵攻入人界,隐瞒当年结契真相,一桩桩一件件,你背叛狼王皆是事实!”
“哦,那敢问宋将军,狼王革我文相一职了吗?”明瑕问。
宋渊语塞,明瑕伸手拨了一下发丝,露在阳光下的半张脸似男非女,颠倒众生:“既没有,那我便可以回去妖界。”
“无耻。”宋渊说不过他。
他也不知道明瑕究竟是恶是善,不知明瑕对妖界有何意图,他看不透明瑕,可也无法反驳他的话。
要说他的确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便是之前放了那些霍乱的妖,入人界杀了太多人。可人也曾杀过无数妖,在宋渊眼里,修道界将妖关入万窟洞天每三年一次屠杀,远比妖对人做的要恶劣太多。
他不同情人,毕竟他也是妖。
不同立场,所见不同,本就有仇恨在的两界,多年来争端不休,分不清谁是谁非。
明瑕只抬起白玉似的手,往比他高出半个头身形魁梧的宋渊的头顶上拍了拍,低声道:“小孩儿。”
宋渊顿时被惹恼,他正欲打明瑕一顿,可四肢被周围的细石所困,一如之前暗湖边的看守兵,丝毫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