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黑暗,双眼一时不能适应,洛银只能听见一些弟子步行离开的声音,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在墙壁上攀爬的窸窣声。
入洞府的弟子们不是没有带照明之物,油灯、火折子、夜明珠都有,但在这浓雾密布的黑暗中起不了半点作用,眼前所见仍旧是灰蒙蒙的,寸步难行。
谢屿川的双眼像是适应了黑暗般,闭上再睁开便可清晰地看见里面一切模样了。
天然的洞府中大小洞窟无数,眼前所面临的便是四方选择,潮湿布满青苔的墙壁上偶尔有蝎子蜈蚣爬过,那些小毒物越密集的地方,洞前聚集的人越多。
洛银的步伐慢了下来,谢屿川发觉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于是牵住了她的手。
滚烫的手心挨着手背,洛银一怔,道:“屿川?”
“嗯。”谢屿川压低声音问她:“你看不见?”
“眼睛被火熏过,刹那进入黑暗会有短暂的视盲,过会儿就好了。”洛银反手抓住了谢屿川的两根手指。
这毛病是她渡劫时落下的,她不知道旁人渡劫是否也如她那般,被天雷劈过不算,还要被困在烈焰大火中。后来那火如何灭的她也记不清,但离开雪山后的第一个黑夜,她便察觉到了双眼些许反常,亦猜出了原因。
谢屿川垂眸看了一眼洛银抓着他手指的手,嘴角微扬道:“我告诉你我看到的,你告诉我怎么走。”
“好。”洛银干脆将眼睛闭上,放大其他感官。
谢屿川道:“我们面前有四个洞府入口,两道狭窄一人可通行的裂缝,靠近左边的三个洞府外爬满了毒虫毒蚁,我见一些烈州和重明的弟子已经往那边摸去,他们应当是先前来过的,虽看不见,但对此较为熟悉。”
洛银嗯了声:“我们从右走。”
“好。”谢屿川牵着洛银的手往右边靠近。
地上坑坑洼洼,洞上钟乳石也尖利地直指头顶,像是随时都能落下。
谢屿川的手突然揽住了洛银的腰,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洛银一时不察,踉跄过去,几乎是摔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她问。
谢屿川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人,鼻息间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是可以让他安然入睡的味道。
他剑眉舒展,眼眸带笑道:“一滴水从洞顶滴下了,会掉在你肩上。”
洛银:“……”
她撇嘴:“你的眼神这么好吗?”
“嗯,可能是因为犬类夜视的能力不错,即便变成了人,我也能看得很清楚。”谢屿川一本正经地解释,洛银也就只能当是如此。不过她的视线也在逐渐恢复,睁开眼可以看见一团黑雾中,牵着自己的人的大致轮廓了。
右边的洞口偏小,谢屿川怕洛银会磕碰到,便保持着搂紧她的姿势,慢慢从洞口中移了进去,大约十余步后,道路才开始变宽。
洞府内晶石尤多,一个转角便照亮了洞内景象,犹如于夜色中行走,却没了一开始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感。
洛银的眼睛也能看清了,便自然地松开了谢屿川的手,跟在身后的少年怅然若失地看了一眼掌心,挑眉,撇嘴。
从这里往高处看,山洞尤其大,几乎不可见顶,很难想象入口狭小到胖一点儿的人都未必能进来。
万窟洞天内的每一个洞口都能找到与另一处相连的地方,大小不一,所以即便他们朝右走,薄薄的石墙的另一边传来的人声依旧可以听见。
他们二人顺着洞中洞走了好一会儿,周围安静地出奇。
眼看到了一处石洞,无晶石照明,漆黑一片,放眼望去竟看不到下一个出口,像是走入了死胡同。
洞内似乎有风,又像是树叶的沙沙声,谢屿川嗅到了气味,顺着香味靠近,定睛仔细去瞧,这才看见不知名的植物遮掩了洞口,一簇簇地攀爬在漆黑的石壁上,散发着甜腻的花香。
谢屿川看见花便想摘给洛银,还未伸手便听见她道:“别碰,丝梦花是兽,饮血而生。”
谢屿川微微抬眉,看向攀爬覆盖在大半洞顶的藤蔓,绿叶郁郁葱葱,边缘如刺,红艳的花朵花瓣尤多,层层叠叠绽放,但若细看,可见花心如花蕊的白色粉点实则是收敛的獠牙,密集地布在了花瓣上。
这是一张张盛放的嘴。
谢屿川凑近去看那花嘴,却见眼前的一株藤蔓迅速收敛,如枯萎般往密集的绿色中退去,绽放的红花缩成了花苞,躲进密叶中藏了起来。
洛银连忙拉着他往后退,叮嘱道:“这里面的妖物很多,有些极具迷惑性,眼前的丝梦花便是其一,以散发香气诱敌,一旦有活物触碰便缠紧不放,直至吸食干净对方身上的血肉为止。”
谢屿川被洛银护在身后。
也亏得洛银以往的唯一消遣便是看书,虽足不出户,却也算见多识广。
她单手抓着谢屿川的手腕别在腰后,另一只手对着洞顶,石壁,凡是被丝梦花攀爬的边缘都画了一道简单的符。
洛银以掌为中心,食指弯曲,拇指点在了尾指的第二指节处,只见先前被她指过的位置骤然亮起了红光,细线沿着墙壁边缘围绕,歘一声火光乍现,丝梦花发出了犹如婴孩啼哭的声音,贴着石壁乱窜。
谢屿川在火光中看见了那朵丝梦花的脸,密密麻麻的绿叶里露出了一只眼睛,猩红的眼珠惊恐地盯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