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的帐你自己看不过来?”你们才几口人,哪儿来那么多帐。
夏洛德侯爵的神情仿佛是有人在他面前把金条扔进了水井:“陛下!玫瑰宫,您忘了玫瑰宫吗?那里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有!连张纸都要置办!
却装不下我们的战马,我们的装备!
还有那么多习仪女官!侍从!厨子!我们卫队才这么几个人,拉稞德连个贴身影卫都没有!陛下!我们得干买卖养活自己,养活他们啊!”
演的不错,以为我忘了冯弥尔公爵有块富得流油的封地?
不记得你们能从高台城战利品里拿到多少分成?
不知道他打算赖在旧宫不走,故意不收拾封地主宅哭穷,被继皇后警告?
“皇太子想派谁派谁,自己想办法。”
“谢皇帝陛下!”
拉汶德皇帝挥手:“滚!”
夏洛德侯爵起身时依旧姿态优雅:“臣告退。”
老夏洛德侯爵送儿子上战场时,只嘱咐了一句,要是碰到金色头发的小孩,要好好待他。
年轻的夏洛德侯爵不明白,父亲守在乡下从不与王都贵族往来,连王都里的宅子都租出去,怎么会认得金头发的孩子。
纳安人头发多黑色或棕色,金色必定是混血,混血大概率没有继承权,父亲特地嘱咐自己关照一个混血私生子。
人家哪里需要我关照,我才是被人捏着小命的那个。
夏洛德侯爵对着天空毫无顾忌地伸了伸四肢,保持优雅的跪姿是保命的好方法,老爷子说的确实没错。
别人都以为夏洛德侯爵跟着拉稞德是因为拉稞德救了他的命,但他们怎么不想想,战场上相互救命是常事,难道要去效忠每一个救过自己的人?总是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好似洞察一切。
他们没遇到过,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同类。
我们对生、对死,都没有什么执着。
我热爱数字,世间一切都由数字构成,拉稞德是唯一能听得懂理解我在说什么,甚至能与我讨论的人。
哦,很少人知道,拉稞德脑子好使极了,特别特别好使。
脑子好使却没什么欲望,战斗力强,背后有个……嗯……皇帝,虽然精神有时候不大稳定,但决策没出过错,这种上司哪儿找去。
“据说倪雅得去继皇后那里看习仪女官画像……”倪雅二表哥特别开心地在外面等夏洛德侯爵,“一起去给她壮壮门面不?”
“你表妹需要咱们给她壮门面?”夏洛德侯爵做了个鬼脸,“姑娘画像有啥可瞧的,咱瞧真的去。”
“去哪儿?”
“皇太子府里财务喜欢去家酒馆,里面东西价格实惠,姑娘还水灵。”
“你是去看姑娘还是去窥视人家会计?”
“会计、姑娘、美酒、美食,一个都不少……”夏洛德侯爵飞了个媚眼,“那种真正的成年人去的地方,也就咱们能去,对不?”
“走吧,侯爵大人都说到这地步了……”倪雅二表哥歪头躲开来自男人的媚眼,“膝盖怎么了,被罚跪了?”
“年纪大了,跪一会儿就别扭。你说皇帝陛下非要在旁边放个软凳,从没看他用过,光摆在那儿,让人看着多眼馋。”
“那不就是馋人用的,跪着羡慕站着的,站着的羡慕坐着的,没完没了,想想就累……”
倪雅二表哥扯了扯领口,“真的打算弄制衣坊?我非常认真地诱惑了几个人,恨不得色相都用上,具体计划拿出来啊。”
“这不差了个人,今天就一起去瞧瞧么。”
“得,还是去瞧会计的。”
“万一人家看上你色相了呢……”夏洛德侯爵拉了对方一把,“走吧,一堆事儿呢。”
——第四章完——
第5章 、乌彬别莎
公爵千金熊熊燃烧的事业心用错了地方;
——第五章乌彬别莎——
倪雅挑战拉稞德时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与其被永远囚禁在窒息的婚姻中,她宁愿死得畅快些。
她幸运的活下来,得了骑士之位,还在数次战争中基本毫发无伤,有时候她不敢入睡,生怕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她的梦幻。
现在她明白了,稍纵即逝的顺利只是命运让你放松警惕设下的陷阱,兜兜转转你还是逃不出它的掌心。
生为女儿身,有些事情就是躲不掉,哪怕你当了骑士。
比如你的主人遇到特殊情况时总是拿你当挡箭牌。
“倪雅大人安康。”二十名比花朵还娇艳的姑娘齐刷刷向她行礼,无数打磨得光亮的宝石和贵金属,晃得倪雅几乎睁不开眼睛。
绚丽多彩的衣裙中,唯独倪雅全身藏青色,像是花丛中的一滴浓墨,格格不入。
有人管这身衣服叫丧服,叫他们青色死神,倪雅觉得挺好,独树一帜,总比皇太子府的海棠红色制服强。
倪雅当然知道这些贵族小姐不是在向她问安,是向她左胸的徽章,冯弥尔公爵家徽致敬。
对她们而言,倪雅是放弃女人身份的疯子,更是潜在的情敌。
“倪雅大人……”宫廷女官为倪雅将姑娘一一介绍,其实也不需要介绍,她们大多彼此认识,甚至沾亲带故……
没办法,倪雅出身纳安帝国世家,联姻一直是最简单有效的政治手段,“玫瑰宫习仪女官二十名,这是名册。”
说着将厚厚的册子交给倪雅,里面详细记载了姑娘们的家事履历,包括母亲有过几次生育、是否在别处当过习仪女官、是否有过婚约有过私交甚密的男性。
男权下的女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身为女人却要做女人最反感的事情。
比如打扮女人、让女人讨好男人、让女人抛弃自己的灵魂只为男人不抛弃她。
但眼下倪雅要面对的是二十个想把她生吞活剥的女人。
实话讲,有点后悔答应拉稞德接手这破事儿。
“诸位知道,冯弥尔公爵年少,第一次建府,玫瑰宫虽是先皇离宫,但里面从没住过人……”倪雅在众目睽睽中坐上主位,和颜道,“公爵政务繁忙,又有封地需要管理。我受公爵委托,与特迪尔伯爵夫人共同暂管玫瑰宫,需要诸位费心费力助我们一臂之力,赶快将其经营起来。否则公爵没法搬过去,一直住在旧宫,难免被人诟病。”
公爵不回自己府里住,怎么达到自己目的,小姐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我只是顶了个暂管的虚名,实际上需要一位得力之人统领诸位……”
倪雅看着一张张精心装饰的面孔,“此人必深得诸位信任,希望大家推举。”
这瞬间好玩儿极了。
早已结为联盟的姑娘相互递着眼色,不同小团体间瞬时爆发出几乎肉眼可见的火花。
可惜了,如果让她们当政客,议政厅绝对比现在有趣。想到议政厅里日日不断的皇太子对拉稞德的声讨,倪雅不禁偷偷叹气,他就不能换个人么,有空不去拉拢别的大臣,非咬着拉稞德不放。
拉稞德比他小了二十多岁,年龄上来说是两辈人,他不觉得害臊么。
“然后呢?”夏洛德侯爵倒骑在椅子上毫无礼仪可言地吃着冰果,“谁胜出了?”
“你真应该去看看当时的场面,堪比推举首席辅政大臣……”
倪雅打掉二表哥试图偷她那份冰果的爪子,“红宝石美人名不虚传,用她闪亮亮的红宝石压倒了所有妹子。”
呵,人靠衣装马靠鞍,姑娘出门靠老爹。
老爹不行怎么办,不当女人当骑士。
当朝权臣德瓜特公爵爱女,乌彬别莎小姐,荣登首席习仪女官之位。
啧啧,皇太子殿下又多了个弄死拉稞德的理由。
乌彬别莎长拉稞德三岁,除了不是嫡女,样貌家世完全符合公爵家正妻要求,再说有德瓜特公爵的支持,是否是嫡女,都不重要了。
至少一般人这么觉得。
问题是拉稞德・冯弥尔公爵不是一般人。
倪雅看着一屋子单身汉,把冰果塞进嘴里。医巫喜欢琢磨奇怪的东西,这冰果就是他做的。
食药同源,做药的人做的点心美味还有点药膳的功效。据说最开始是为骗拉稞德吃药做的,可惜人家闻了一下就说出了全部配方,只能便宜了其它人。
几天前这位难伺候的医巫勉为其难地去看了下玫瑰宫,回来就说如果不把那片室内花园给他安置他的草药,他就搬回继皇后那里;
一把年纪跟个小孩似的,俩徒弟怎么劝也不松口。
拉稞德年轻,他的亲卫队成员也十分年轻,年轻得与那些习仪女官年纪相当。
谁都不想惹麻烦,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亲卫队和习仪女官分府而居。
于是夏洛德侯爵四处寻找与玫瑰宫距离适宜,面积也合适的地方。
“高台城收拾完了吗?你在这儿吃的开心……”倪雅对夏洛德侯爵说道,“皇太子派的人怎么样,徇私舞弊没,找到把柄没。”
夏洛德侯爵立刻兴奋了:“他派的会计能力好,守规矩,听指挥,我要把他挖过来。”
倪雅看自己二表哥:“那天你俩把我扔到吃人的狼群里,就是勾搭男人去了。”
“这话说的,明明是二十朵娇贵的花朵。”
嗯,食人花的确娇贵。
倪雅白了二表哥一眼,知道抱怨没用,那二十朵全身是刺的玫瑰还在自己手里。
乌彬别莎出身高贵,做事稳妥,又能牵制皇太子安插的习仪女官,的确是首席的合适人选。
高台城扫尾未完,倪雅很快就要和拉稞德去支援陆运商队的护卫队,几乎没有时间精力管理一个连厨子都没有的新宅。
拉稞德再怎么拖延,终究有一天要住进玫瑰宫,里面的事情全托给外人,肯定不安全。
最省事的方法就是遂了乌彬别莎的愿,但她的目标是正妻,继皇后又不想让这二十人里出现拉稞德的正妻……
头疼,倪雅觉得再这样思考下去自己就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初秋还有些燥热,今年是三年一度的月神节。上次月神节因席卷人界的流感被迫中止,故今年月神节要比以往盛大。
高台城传承有序,为南北咽喉要道,又供奉风明城多年,如今被毁,声讨纳安帝国和拉稞德之声不断。
这南北水路必须赶快清理出来恢复航运,不能无限度地将纳安帝国统军的兵力匀给商队。
拉稞德没有母族支持,单靠这几个人,先不说资金,人力就远远不够。
招募新人则需要人手甄别来者善恶、能力高低,边招人边推进,小小的团队只能忙得脚不着地。
但实话讲,比以前有趣多了,虽然很累,很要命。
“首席习仪女官,乌彬别莎来访。”侍从前来通报,室内三人急忙将所剩无几的冰果塞入口中,理了理着装。
乌彬别莎依旧戴着她那颗硕大的红宝石,换了最新款发簪,发带也是当下流行的纹饰。
夏洛德侯爵心里估算了下那一脑袋的开销,再次庆幸习仪女官穿戴无需府邸主人负担。
“习仪女官住所的事情,想同倪雅大人商议,不知二位大人也在,打扰了……”
乌彬别莎俨然玫瑰宫大权在握的女官模样,“倪雅大人,我们可需移步大人办公间?”
“我们一起办公……”倪雅坐回自己座位,“同时知道同时商议,免得一件事情说好几遍。”
这是低级官员常用的模式,乌彬别莎颇感意外地皱了下眉头,立即笑道:“的确是高效手法,请允许习仪女官们也效仿。”
“你是首席,你说的算。”
乌彬别莎四处瞧了瞧,见没人给她搬来椅子的样子,又拉不下脸说什么,只能继续说道:“玫瑰宫男女主人套房设计巧妙精致,客房也宽阔舒适,但女官房数量稀少且狭小,实在是很难住下所有姐妹。”
“的确是。”倪雅点头,本来就是宠妃参与设计的离宫,女官住处怎么可能舒服。
“我想过让姐妹们合住,但女孩子嘛,行李多,放不下……”
乌彬别莎笑着扫了一眼倪雅毫无修饰的头发和简洁的服饰,“就请示特迪尔伯爵夫人,能不能用其他空闲的房间给姐妹们解燃眉之急。”
姑母当然不会同意你们占用其它房间,更不会给你机会住到客房里去。
“特迪尔伯爵夫人说按制而为是女官的本分,不能为女官方便坏了规矩……”乌彬别莎很是为难地看着倪雅,继续说道:“我想了个法子,想听听倪雅大人的意见。”
“洗耳恭听。”倪雅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首席女官为首,对习仪女官们评分划级,前五名住在玫瑰宫,其他人回自家住,每日往返。每季度评分,新的前五名进府,其他人往返。”
一旁偷听的两名男性迅速交换了眼神,果然女人耍起手段来完全不逊色男人。
乌彬别莎胆敢在习仪女官中做末位淘汰。
女官工作繁杂,常忙到深夜,住在主人府中是最高效的办法。
并不是所有女官的母家都在王都中心区域,每日往返,很多习仪女官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况且首席女官为首,这是直接把自己从竞赛中摘了出去,变成了规则制定者,想留下就要讨好他,她可以凭自己喜好留下共同利益者。
倪雅在心中咂舌,乌彬别莎如此锋芒毕露,今后的日子可见一斑:“和特迪尔伯爵夫人商议过吗?”
乌彬别莎笑道:“倪雅大人年纪相仿,便先找大人商议。”
“这就不对了……”倪雅摇头,“继皇后委派伯爵夫人暂管玫瑰宫,自然是以伯爵夫人为首。夫人为皇家女官多年,经验丰富,我们自己瞎想半天,弄不好人家早就经历过,应该先问问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