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又怎么样,穿裙子跨骑?你跟我一起……”拉稞德抱起莎兰放在自己马鞍上,自己也骑上去,“跟公爵说一声,我们就附近走走,不和他们一起了。”
莎兰险些笑出声。
两人同乘一骑的次数屈指可数,莎兰紧贴着拉稞德,感受着拉稞德的心跳和气味,心中压抑顿时烟消云散,轻盈得几乎起飞。
拉稞德也是很久未能和莎兰独处,干脆寻了块干净的树荫,两人低声细语起来。
“女侯爵果然好手腕……”珀蒂远远地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人,“谢公爵相助。”
“哪里,举手之劳……”德瓜特公爵对乌彬别莎道,“继皇后十四岁跟随陛下,纵使在她癫狂之时陛下对她宠爱也丝毫未减,没有她就没有当今陛下,你要多多观察。”
乌彬别莎跟随父亲往来廷臣之中,出入拉汶德皇帝办公之地,长了不少见识,气势渐长,继皇后却是她一直陌生的,从未单独对话。
据说即使是莎兰也只说过一次话,待遇没和倪雅雯特有多大区别。
乌彬别莎敏感地觉得,大概对于继皇后,拉稞德身边是谁并不重要,她只关注拉汶德皇帝在她宫里顺心满意,拉稞德开心。
毕竟当年乌彬别莎掌玫瑰宫,惹恼拉汶德皇帝,继皇后让她在天寒地冻的雪夜站了整宿。
那时她蠢,只以为继皇后深居简出,是个不管事的摆设,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在纳安皇宫三十年屹立不倒,终是有过人的手腕。
拉汶德皇帝、摄政王殿下对她呵护备至,她的意志可直接影响莎兰的处境。
“珀蒂芙洛觉得女爵能坚持多久?”乌彬别莎望着拉稞德灿烂的头发,“皇太子殿下一句话搅了两个女人的心,女爵显然不是能胜出的那个。”
珀蒂神色宁静:“莎兰若是维持现状,不需要胜负。”
“我知道当年皇帝陛下有意将你许给亲王殿下……”乌彬别莎问珀蒂,“为什么没同意?”
珀蒂耸肩:“你会和你弟弟结婚么?”
“我没有弟弟。”
“我怎么记得你原来不是这样……”珀蒂皱眉,“失恋打击这么大。”
“就是很大,名副其实的心碎……”乌彬别莎神情漠然,“终于明白是自己一厢情愿,人家顶多是能忍受你,无论你做得多好,永远得不到满意。”
珀蒂咧嘴:“听起来就很绝望。”
“你可以问问倪雅雯特,怎么在漫长的绝望中释然……”乌彬别莎不屑道,“她都成圣人了。”
珀蒂是个不怕添乱的,立即高呼倪雅。倪雅还奇怪珀蒂和乌彬别莎怎么在一起,顺着二人视线,了然道:“他们很久没在一起了,别打扰他们。”
乌彬别莎对珀蒂道:“看,圣人不过如此。”
倪雅立不明乌彬别莎语气中尖刺:“怎么?”
“我刚才说失恋导致乌彬人都变了……”珀蒂坦白,“乌彬说你在绝望中成了圣人。”
“的确变化很大……”倪雅点头,“比以前好。”
“谢谢了……”乌彬别莎低头对跟在身边的大狗说,“去和父亲玩儿。”毛茸茸的大狗立即摇着尾巴去找德瓜特公爵。
倪雅羡慕地看着跑去的大狗:“什么绝望?”
“失恋的另种说法。”珀蒂笑嘻嘻地看乌彬别莎。
倪雅点头:“我没有乌彬别莎那么喜欢殿下,也就是,暗恋?”
“妹妹,你那叫明恋,单相思。”
“哦,那圣人是什么?”
“你对莎兰的态度啊。”
“你们要是在江宗山,看到莎兰的样子,也会这样……”倪雅想起当时莎兰的模样,“我立即就明白了,要是她能活下来,谁都不再有机会,而我不希望她死在那里。”
乌彬别莎哼了一声:“我应该也学你,跟着去。”
倪雅和珀蒂上下扫了扫乌彬别莎,异口同声道:“别,公爵小姐出个好歹我们担当不起。”
乌彬别莎知道自己和两个当兵的争论讨不到便宜,仍骄傲地抬头:“我也是在雪地里站一夜,连伤寒都没得。”
倪雅给珀蒂讲了乌彬别莎被继皇后扔在外面冻了一宿的事,珀蒂不禁赞赏道:“公爵家养的孩子体格挺结实。”
乌彬别莎笑道:“谢谢提醒我在外面冻那么久殿下置之不理,女爵踏个雪他就担心不已。”
“莎兰在江宗山伤了身体,受不了寒,别这么小气……”倪雅无奈地对乌彬别莎说,“真正的九死一生。”
乌彬别莎敏感地捕捉到其中要害:“伤重到影响她当王妃?”
倪雅瞬间警惕起来:“皇太子知道,所以举荐?”
“停……”珀蒂截断两人,“那年冬天莎兰在封地养伤,你在玫瑰宫听到的是什么?”
乌彬别莎很确定的说:“我不知女爵重伤,皇太子在年末舞会上告诉我殿下把短剑给了人。我拜托父亲查问,才知女爵因战功授封。
后来殿下的医巫在封地待了那么久,有人说是不是殿下在封地养的女子有了孩子,不过大家现在都知道了,不是。”
谁告诉的皇太子。
谁提醒的皇太子。
莎兰当时求生欲极低,医巫耗尽毕生所学才保住她性命,明确告诉拉稞德她再也不能吃药。
所有人决定向莎兰隐瞒她失去孩子的事实,只告诉她是长期服药所致,从此换拉稞德服药以保护莎兰。
“我更在意陛下到底是不愿意女爵当王妃,还是不想让殿下有王妃……”乌彬别莎对二人道,“所有人都认定了陛下不想让女爵当王妃似的,可我怎么觉得当时陛下的模样更像是暂时不打算让殿下成婚。”
倪雅和珀蒂面面相觑。
这倒是新说法。
“再说殿下只是寄养在继皇后膝下,她怎么一副跟儿媳抢儿子的架势……”乌彬别莎念着当年挨冻的仇,愤愤不平道,“我听说了,连议政厅休息时候都叫殿下进宫里陪她吃饭。也就是女爵脸皮薄,要是我,一早就跑到殿下那里赖着。”
所以拉稞德觉得你烦啊,公爵小姐。
珀蒂和倪雅没法说乌彬别莎,但也觉得稍微有那么点在理。
终究继皇后不是殿下的母亲,哪怕是,殿下也是二十一岁的成年男子,有女子相伴。
继皇后有她的拉汶德皇帝。
……还是在用这法子试炼莎兰的耐心?
无论如何,倪雅说的对,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搅合什么。
新绿盎然大家玩儿的尽兴,直到傍晚才散。第二日拉稞德和莎兰吃过早饭才去议政厅,在路上和夏洛德侯爵汇合,看到德瓜特公爵带着乌彬别莎,还有那条大狗。
那狗十分聪明,记得拉稞德,随主人止步、端坐,对拉稞德摇了摇尾巴。
羡慕得夏洛德侯爵差点流口水。
德瓜特公爵见拉稞德神清气爽,心中暗想果然年轻人还是要和同龄人在一起,不知他自己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能遇见真正适合她的那位。
若是真的有合适,他肯定好好出面让对方母亲明白什么叫做孩子成家后父母不得干涉。
夏洛德侯爵试图和乌彬别莎的狗打招呼,狗没理他。
朝堂之上永远没有平静。
去年年底六国联盟金库拒绝大客户盘点寄存其中的金条,转过年来仍是不同意,于是各国决定要求联合盘库,向纳安帝国发来了邀请。
若是六国联盟有自己强大的军队,肯定没有国家或个人如此胆大。
但六国联盟是个只有外籍雇佣兵团的六个国家,若是纳安帝国默许别国带着骑士通过纳安管辖区进入六国,六国就毫无招架之力。
六国联盟的确霸占了优质入海口,南边临近风明城,可西边被纳安帝国辖区紧紧包围,连去风明城也要途径狭窄却关键的纳安帝国领土。
那片区域本是高台城的势力范围,但高台城早就彻底归了纳安帝国。
西泽尔代表六国联盟,向纳安帝国求援,出兵与外籍兵团共同保护六国边境,以六国最北端,距离纳安帝国最近的优质港口为代价。
皇太子说六国联盟拒绝纳安盘库是他们不对,说他国武力威胁不妥,同时也表示与阿伟拉多公爵的合作刚起步,纳安帝国保护自己边境是自己的权力。
其中涉及利益复杂,又有港口这块肥美诱人的诱饵,廷臣们同时陷入沉默。
拉汶德皇帝不急,让下面先议其它政务,此事暂时放一放。
立即有人说西南高原的建设对西南边境有利,又不受国外事务约束,可优先推进。
议政厅里尴尬的气氛立即动了起来,纷纷表示充盈国库保证自给自足是要务,西南高原开发所需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审议。
到了五月,皇太子正式上谏,认为此时是纳安帝国入手海港的最佳时机,拉汶德皇帝可完成历代纳安皇帝夙愿,在纳安帝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拉汶德皇帝未置可否,叫了亲信会自己宫里,问莱德将军:“你觉得如何?”
“六国联盟主战斗力在雇佣兵团,现在兵团团长与阿伟拉多公爵结盟,仅是不让外国骑士通过纳安帝国接近边境,就转交海港,未免……太大方了些。”
拉汶德皇帝笑了:“皇太子,过来。”
皇太子迅速上前。
拉汶德皇帝探身,故作神秘地问:“你的好朋友邀请你什么时候参加他的加冕礼?”
皇太子跪下:“儿全心全意为纳安着想,从未有私心。”
“急什么,起来……”拉汶德皇帝想了想,点名拉稞德,“你和珀蒂芙洛过去,长长见识。”
莱德将军犹豫道:“臣熟悉东南边境。”
拉汶德皇帝摆手:“你闺女在那儿待那么多年,搞不定再让你过去。”
莱德将军只得领命。
拉汶德皇帝对皇太子道:“我说过,六国之事交给你,你要好好办。”
“臣明白。”
拉汶德皇帝让拉稞德和皇太子去各忙各的,留下莱德将军和德瓜特公爵:“若是真的入手港口,你们觉得需要多长时间完全掌控?”
德瓜特公爵和莱德将军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德瓜特公爵回道:“纳安国内无人经营过海港,恐怕暂时要依赖本地人。”
莱德将军道:“若仅分割口岸,没有周边土地,很难达到掌控目的。”
拉汶德皇帝伸开腿,歪头看二人:“需要多少地方?”
两位当朝重臣立即展开地图,为拉汶德皇帝勾画出轮廓——
已经占了那海港所在小国的四成领土。六国联盟境内几乎没有可做防御的天然山脉河流,一马平川,只能靠修建防御工事抵挡敌人火力。
西泽尔承诺港口却不承诺土地。
若只要港口,任人宰割;
若也要土地,就必须派军进入六国。
谁都知道纳安皇太子和西泽尔交好,特意出席他妹妹的葬礼。
“胆大心细,很好……”拉汶德皇帝赞赏地点头,“你们说皇太子玩儿得过他么?”
这种送命题没人敢回答,德瓜特公爵和莱德将军相互推诿了半天,莱德将军败下阵来:“臣认为可动用影卫。”
拉汶德皇帝笑了:“阿伟拉多家族和六大家族,全端了?”
德瓜特公爵悄声道:“阿伟拉多家族有祖传的毒药,有传言说西泽尔妹夫因此丧命。”
不只是西泽尔妹夫,从去年开始,西泽尔周围就不断有人病逝,好像他妹妹的死打开了六国联盟的家族棺椁,不断召唤成员躺进去。
拉汶德皇帝把弄着手上权戒:“咱们折了多少金子?”
德瓜特公爵立即报了个数。
拉汶德皇帝心算了下,按照皇太子的进度,就算能顺利掌握海港,全赚回来也要五六年。
“我怎么记着小夏洛德侯爵抱怨我是吝啬鬼?”
拉汶德皇帝突然想起来去年抗洪归来,夏洛德侯爵对拉稞德的嘀咕。
正确的说法是比喻自己是嫁给穷鬼又不得不靠他生活的主妇,还有个吝啬鬼婆婆。
但此时没人替夏洛德侯爵说话,毕竟他平日最不离嘴的抱怨就是拉汶德皇帝用人太狠。
“吝啬怎么了,他又不是不知道金子难赚……”拉汶德皇帝揉了揉眉头,“今年春耕做的不错,还要继续想办法增产粮食。”
德瓜特公爵立即呈上简报:“有气象师观测,夏季恐怕要大旱。”
拉汶德皇帝抓过来看了,单手捂脸:“去年大水,今年大旱,这是逼人落草为寇!”
“陛下,臣有个想法……”德瓜特公爵又抽出来张简报,“摄政王殿下为西南边境改造驻军营地时,采用了十分节约用水的滴灌系统,方便营地搭棚种菜养殖牲畜,以减轻补给负担。臣觉得此系统可推广至水源不稳的地区,蓄水节水,防患未然。”
拉汶德皇帝让算出来所需人力物力,尽快下放到田里。
“让拉稞德想办法私下见次那个西泽尔……”拉汶德皇帝捉摸着地图,指了几个地方,“这几个点都要布军。”
莱德将军见拉汶德皇帝让在风明城和六国联盟之间的狭窄领地安排兵力,盘算了下军需储备:“臣明白。”
后世历史学家认为拉汶德皇帝同意皇太子迎圣法师入国不过是陷阱,他同其生父一样厌恶风明城,综合后来风明城大量圣法师在纳安境内人头落地,此推断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