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自立青年秦在于在感受着不断想要打爆同学们狗头的同窗之情之余,还感受到了离乡千里之外的长辈关怀。
尤其是在一次比武过程中她打得有些狠了,半边肩膀都见了血,一回到小院,就见文迩正站在院门口给她送伤药,差点就如同那些被学终评测苦苦折磨的高年级学员心中所想一般,当场抱住文迩大腿高呼“爸爸!”
还好,秦同学意志力坚定远胜常人,硬生生忍住了。保下了她身为文迩亲传弟子的面子。
在温暖如春天般的导师的鼓舞下,她的阵法造诣一时间高歌猛进。一个原先连阵法谱都没摸过的人,愣是奇迹般的把几大阵法谱系及其各类变式都练得了如指掌、炉火纯青,并以西海域居民的身份过五关斩六将夺取桂冠,委实也惊到了不少人,包括她自己。
直到这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鲁格的修炼方式究竟有多明智,他阻止她学阵多年的原因也得到了解答。这让秦在于在满心崇拜文爸爸的时候,还能感天动地地给自己这位导师留下一席之地。
虽然鲁格想必不会在乎吧。
但在入校还不久,每日里做一个好学生跟着陆蕴在汲古阁里苦熬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想那么多。
——毕竟她要么在设了幻阵的自习室里暴力拆卸,要么就是在抱着“闲书”偷懒。
所谓的闲书,大部分指有关海族的记载。而且,尤其指鲛人。
让她没想到的是,故洲图书馆和舒伦藏书阁这对境遇天差地别的姐妹花,在对待记载鲛人书籍的态度上倒是惊人的一致。
故洲图书馆里缺页的书籍并不是特例,这些书应当是在被从中洲陆运出之前,就被全部损毁了。而且毁书的人出乎她意料的谨慎,竟然真的做到了全部损坏,不留一个漏网之鱼。
当然,汲古阁到底不像故洲图书馆那个凄凄惨惨无人问津的地方,这里是不可能把缺了页的书直接摆出来的,都是重新誊抄后还完善了一下结尾的版本。
像这种问题秦在于以往是不敢去问鲁格的,但却敢拿去问文迩。
文迩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她:“你所说的这一批书都是战前的,战时可能出于什么原因进行了统一处理。前人有前人的考虑,这样或许对学术不尊,但肯定对另一些东西而言是必要的。你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单独来问我。”
秦在于表示了理解,并暗暗在心里骂了毁书人一箩筐话。毕竟都撕没了,她连自己应该有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秋去冬来,东淼陆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初雪到时正是夜晚,秦在于正坐在桌前给秦老写信。一抬头,就见在窗外灯光可及之处,无数银絮飘飘洒洒、晃晃悠悠地落下,有不少轻轻地撞上了窗扉,继而消失在窗口处。
她迅速起身,披了件冬衣跑去门外。
门外长廊上挂着盏灯,在外面黑暗中隐匿了身形的雪花,到了灯光下便无所遁形,被风吹着漫天飞舞。密密匝匝的银白被暖黄的光点亮,悠然地左右摆荡着直到落地。
秦在于万分新奇地仰头看着,视线被漫天大雪尽数攫取。
往年里别说雪了,就是她身上这种厚罩袍她也未曾见过。同样是从天而降,她觉得下雪真与下雨极为不同。这么多这么密集的雪花纷纷扬扬往下落,却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眼前飘落的白与耳边的寂静简直像是来自断了连接的两个世界。
同大雪一起逼近的,是一年一度的冬假——对于新生们来说;还有令人胆颤的学终评测——对于叫苦连天的高年级学员们来说。
评测期里,秦在于还被叫去给文迩帮了几天忙——主要是负责记分。
她这才发现演武场原来还有别的功用,譬如做考场。由文迩亲自出题,一批批学员按顺序站上白石台,进行术、阵、功、论等等测试。
间歇时,文迩还抽空安慰她不要紧张,只要好好准备,来年一定能顺利通过。
秦在于:……!对哦,她明年也要考呢!
她终于勉为其难地收敛了从一开始就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上,而暗自笑得格外猖狂的嘴脸。看着那些一脸痛苦、大汗淋漓的学长学姐们,有了一丝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忧愁。
文大导师看着温善可亲,实则心狠手黑,白梓口中那个要人小命的魔鬼考官形象他背着着实不冤枉。
理论性的考核都是答卷形式,秦在于仍不知具体情况。但每当测试用的阵法一开,那些学员们一般就只有在罡风中左支右拙疲于应付的命,筋疲力尽颤颤巍巍地下来后,还要被文迩微笑着当面打一个惨不忍睹甚至不及格的评分,杀人诛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幸灾乐祸的小秦上线。
有人想无奖竞猜一下那些书里被删减了的究竟是什么吗?
(躺平)
第42章 醉酒
评测过后,就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冬假了。
每逢年关,舒伦学院都会放一两个月的假,让学员们回去探亲。至于学员到底是走是留,学院不做要求,全凭个人自由决定。
但每年都有近一半的学员决定留下来,毕竟这个时候接任务的人少,竞争小,还不会耽误课,让人无法不心动。
黎衿沅就是其中之一。入冬后她就日日跑去任事堂蹲守,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蹲到了一个肥差。
北川生活着四海最多的大型海兽与海族,其外围岛一向是与海洋族类近距离接触的第一线,发出的驱逐任务也是最多的。此次临近封冻,又有海兽南移,据说还有人看到了海族身影,对海岛居民造成极大威胁,故而任事堂挂出了加急任务,各类奖励异常丰厚。
这大半年来,任事堂也成了秦在于最常去的地方之一。多亏黎衿沅和苏御恒,拉上她与江小苗、陆蕴等,一干人跑过东淼的各处市镇设过阵、出过沿海护过航、去过外围岛驱赶过海兽。就连睡仙姑娘安纾宥偶尔来了精神,也会跟他们一道跑一跑。
但这次当黎衿沅兴冲冲拿着任务说明跑回来时,秦在于还是有些犹豫。好不容易有了假,她本已有了回故洲看看爷爷的计划。这不出意外地受到了黎衿沅的强烈谴责。
正两头纠结着,秦老的信到了,特意提到了这次冬假,叫她既然已经出外求学了,不如多去历练,这么大个人了也别成天就想着往家里跑,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的是。
秦在于终于在双方软磨硬泡下屈服了,决定舍弃这次冬假,将兢兢业业好学生的宗旨进行到底。
奇怪的是,这次安纾宥居然也打算一起去。只不过就在她做出决定的当天下午,一封信也跟着加急送来,她看完就烧了,放弃了任务。
外出任务的人数要求都不大多,最终确定的队伍人选就是黎秦苏江陆五人。
任务急,他们很快就要着手做准备。因为北川那边情况时刻都在变化,说明卷轴中的描述也不甚详细,所以这次任务时长可长可短,他们必须做好长期任务的预见,备好过冬衣物。
临出发的最后一晚,几人各显神通,在秦在于四人的小院里置办了不少菜肴点心,甚至还有几壶酒来饯行,约定来年开春再见。
学院里原则上是不准饮酒的,食堂里也绝对没得卖。但既然都是各显神通了,有哪个突然显了个大法也不是不行。
秦在于刚开始还以为这是苏御恒显的灵,吃到一会儿才知道竟然还有来自安纾宥的一半,深感佩服。
几人充分利用了小院里的桌椅板凳,全拉出来摆在天井里,热热闹闹聚餐,全然不怕被查寝的导师发现。
按苏御恒的话来说,就是有秦在于这尊大佛在,就算被抓住了也能去找文大导师摆平。被黎衿沅深以为然,秦在于深以为不然。
喝到后来,几人各自的酒量究竟如何一目了然。有喝得彻底没声了的,比如江小苗;有喝到一半就用各种法子浑水摸鱼的鸡贼,比如黎衿沅;有莫名话多的,比如陆蕴;有一脸呆滞的,比如一双眼迷离又带一丝震惊地看着陆蕴絮絮叨叨的秦在于;有自以为没事人的,比如连折扇都拿反了,捏着扇缘死命扇,差点把扇骨给拗断的苏御恒。
只有一个安纾宥是真的依旧稳如老狗,四平八稳地看着满桌东倒西歪的人。她面上波澜不惊地伸出一只手,将一旁苏御恒手里的扇子揪了出来,倒了个个儿又塞了回去。
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秦在于见状,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一放假,学员们回家的回家,放飞自我的放飞,寝室区的夜晚也暗含着一片躁动,没有平日里那么寂静。
苏御恒和陆蕴互搀互扶、互道哥们儿地走了。黎衿沅自己歪歪斜斜地撞进了安纾宥房里,刚准备睡下,又被拎了出来丢进她自己屋里。
安纾宥又将睡着了的江小苗塞进屋,关好门,返回来要扶秦在于。
秦在于倏然坐了起来,冲她一摆手,自力更生地站了起来,满面坚毅,正待一步跨出,就又满面坚毅地跌坐了回去。
安纾宥:“……”
她也不再坚持,在一旁椅子上坐了,拿起剩着半壶酒的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举杯在秦在于面前的空酒杯上一碰,道:“你随意。”仰头饮尽了。
秦在于迷蒙不已的意识都被她震得又清醒了几分。她一听那句“随意”,当机立断地将杯子摆出二尺远,又一歪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酌自饮的安纾宥。
安纾宥放下手里的空酒杯,再次倒满。她举着杯,也不管秦在于有没有在听,自顾自道:“酒,酒其实不错,只是有人喜欢它,有人怕它。有人既喜欢它,又怕它;既想要用它取乐,又怕别人因为它,坏了自己的……规矩?”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秦在于混沌的头脑又糊住了,趴在桌上只觉是趴在云端,轻飘飘的。她支起一只爪子,一指安纾宥手里的酒杯道:“没……事!这酒,学院不让喝,你不是也……也偷来喝了?”
安纾宥又满上一杯,一股清澈的酒液自壶口流出,落进杯里,溅起一串脆响。
“那是因为他们不甚在意,”她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有一天,他们要在全校彻查,那就没有人还有酒喝。”
她举杯似乎还想说什么,嗤笑了一声,将酒液闷进口中。酒杯与桌子相撞,发出“铿”一声清响。
事后秦在于想来,那时安纾宥应当也有些醉了,只是她喝酒不上脸,表现的一点都不明显,他们才以为她没事。
安纾宥伸手又要去拿那酒壶,却捞了个空——秦在于先她一步将酒壶拿走了,团进怀里捂着。
她也就作罢了,摇了摇头,一手扶住桌沿支撑着坐直,轻声叙说,但更像是在冲着空气自言自语:“他们喜欢掌控别人的感觉。喜欢看着爱酒的人无酒可喝,就像弄断飞鸟的翅膀、夺走奔马的前蹄。”
她忽然问:“你知道我的病是怎么得的吗?”
秦在于晕晕乎乎,没有回答。
轻灵的女声更低了,近乎于窃窃私语,“——他们在我身上试药,第一回没事,第二回我发高烧烧了两天。第三回……他们才知道害怕。他们以为我太小了,不知道,但是我,我记得可清楚了。”
神志不清间,秦在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对方话里很重要的信息。
她试图仔细思索,脑中却像被刷了一层浆糊,无论如何也聚不起思绪。
努力半晌,她终于放弃了,傻笑着道:“你要加油呀。”
安纾宥愣了愣,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她道:“你该回去睡觉了。”
秦在于仍旧无法理解她,被半拖半拉地弄回了屋。
第二天一早,叫醒秦在于的人竟是安纾宥。她果然是整个小院里酒量最能打的,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把差一点就要误了时间的三人全部摇醒,救了她们的小命。
不过秦在于其实也说不好,她究竟是起得最早,还是一夜未睡。
三人拎起前一日收拾好了的行李盘缠,就准备冲到苏陆二人的院子里叫人。
就在即将踏出院门时,从院外忽又来了一人将她们拦下,道:“黎衿沅是哪位?有你的急信。”
黎衿沅出列接下,急急拆开一看,焦急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秦在于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她慌乱地抬头,看两人一眼,“抱歉,我……我……”
她一咬牙,道:“我可能去不了了。”
秦在于差点没当场炸开给她看,“什么?!”
黎衿沅:“我母亲病了,很严重,我得回去。”
秦在于一时也有些惶惶然,都箭在弦上了,她是如何都想不到会有这种发展的。
火烧眉毛之际,倒是黎衿沅第一个镇定下来沉住气。她胡乱收了信,一手握住秦在于肩膀郑重道:“小秦,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去不了了,但加急任务不能取消。你来带队,你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叫上苏御恒他们去港口。我去任事堂改一下接任人员。可以的,快去!”
秦在于深吸口气,点点头。
站在院门边送她们的安纾宥也走了过来,陪着黎衿沅一起向任事堂跑去。
秦在于一揽江小苗肩膀,道:“走!”向甲部奔去。
好在苏陆二人也已经起来了,几人一路风驰电掣赶到码头,踩着时间凭身份玉牌领了船。
直到船扬起了风帆平稳离港,他们俱是长舒一口气,这才算是反应过来。
秦在于看了一眼任务卷轴,北川任务的人数要求是四至七人,他们这就是□□裸惊险地压着下线。
苏御恒那把折扇经历了这一路慌乱颠簸竟然都没掉,还稳稳地握在他手里,简直像是长在了手上。他摇着扇子苦笑道:“这可真是……难以形容。这任务从一开始就多灾多难,看来接下来我们可得小心着行事了。”
秦在于正把着舵,拔高声音回他道:“谁说的?有你秦姐当队长,怕什么?”
按照规定,每一个任务小组都需要有一个队长,由参与的学员们自行推举。队长分到的积分奖励最多,同时担责也最多。一旦任务出现什么闪失,最先承担责任或受罚的都是队长,可以说是一个好处与责任并举的位置。
平日里几人的这个做任务的小团体几乎是固定的,因而队长也是轮流坐庄,互相照顾,并没有太多讲究。
但这次的任务不仅难度系数本身就大,人数也少,让临时接任的队长秦在于感到了一丝压力,头一回深刻体会了这个“最先担责”的重量。
第43章 遇袭
初冬的海风就已有了凛冽的苗头。船只才一驶出避风港,带着刺骨寒意的海风就从无遮无拦的海上刮来,吹得秦在于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住了,又紧了紧头上的兜帽和风巾。
航行了一阵后,她就将船舵撂给了苏御恒。现下她正站在甲板最前方,举着一个单筒的望远镜密切观察着前方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