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竹马是鲛人这件事/四海谣——边阿陲
时间:2022-02-09 17:17:42

鲜血无声从刀口迅速涌出,沿脖颈、前胸、双腿淌下,滴落在枝干上。血腥味萦绕鼻尖,粘腻湿润的触感瞬间布满了秦在于整个掌心,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这不是她第一回杀人了,但有无故惨死的孙励在前,让她知道杀一个与自己无甚瓜葛的人究竟有多……让人反感。
一股熟悉的气息贴近,她没有转头去看,抬手间灵力灌入树梢,几根枝叶疯长,末端缠绕住哨兵四肢与头颅,将其固定成站立的姿势。
秦在于这才放手,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洛辰瑜,努力表现出对他不守诺言的警告,随即被对方无辜耸肩的动作打倒。
她转身俯视下方。
清晨和煦的阳光照亮了林间绒绒的青草和生着细碎花朵的藤曼。
……以及其间淋漓的鲜血
大片大片的殷红泼洒在生机勃勃的青翠上,细嫩的草尖沾着血滴,血泊在草根中流淌,赫然是一片地域景象。
血迹最集中处,几具僵硬的身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血泊的源流。
老人花白的眉毛染着泥灰,下方一双眼睛睁着,看向前方的草茬,却已然失去焦距。
他的腿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像沉船的桅杆。胸口布料破损了一个大洞,像是被什么贯穿而过。布衣湿透,洇出鲜红的液体。
在老人身旁,另倒着十余名布衣打扮的男女。其中一人面朝地趴着,背上密密麻麻插了□□支手臂长短的冰锥,鲜血淋漓,却还在挣扎,双手向前够,膝盖在地上摩擦,几不可见地向前方挪动。
秦在于脑中嗡的一声,像被人用铁锤砸了脑袋。
除了倒在地上的人,枝叶掩映间还有不少人站着,多甲衣佩剑,气势肃杀。
下方人声已然清晰可闻:“大人,有几个人突然不要命地扑上来,剩下的人分散跑进林中,我们追上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跑走了……”
紧接着是一个隐含怒气的威严声音:“跑走了?那些半分灵力也无的村民?”
秦在于扶着树干的手用力。
容翊。
兵士噤声,随后传来一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容副,我们的目标是洛茛,不必在这些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永远的不紧不慢,永远的温和有仪。
容翊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既然要处理,那就处理彻底。西海域人教化不足,易听信谣言,若是日后这些人出去了到处胡言乱语,难免会影响他们的判断。”
他转向旁边的兵士,吩咐道:“加强岛外封锁,继续搜!既然他们对洛茛起不到威胁的作用,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用活捉,遇到就直接动手。解决了他们再找洛茛不迟。”
草地上,被冰锥贯穿腹背的岛民还在挣动,四周兵士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或者注意了也懒得理会。他艰难地向前爬了几寸,在地上拖曳出一条短而宽的血痕。
又一道冰锥从天而降,划过一道锐利的轨迹,精准地刺中了他的脖颈,几乎将那截脆弱的肢体断为两截。
岛民剧烈地抽搐一下,停止了动作。
容翊头也没回,语气轻蔑道:“不愧是偏僻的西海域,几个毫无灵力的弱民而已,居然真以为自己是舍己为人大义献身的英雄……谁?!”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一转,锐利的视线投向秦在于二人的藏身之处,隔着层叠的枝叶与秦在于对上。
那道冰锥射中岛民的同时,秦在于身体一抖,经历许多仍岿然不动的横枝终于被带得微微颤动起来,被容翊敏锐觉察。四下在明在暗的兵士一齐动作,瞬间飞矢长剑从四面八方飞来。
秦在于心中发狠,也不打算再躲下去。她抬手用力一按洛辰瑜手臂,示意他待着别动,紧接着飞身而出,道道风刃横扫四方,将第一批兵刃逼退。
四周树木受到两方攻击影响,瞬间犹如飓风过境一般催折倒塌,空出大片空地,让秦在于与下方一众人对面相见。
她落在容翊面前不远处一根断裂的木桩上,睥睨着他,面色绷得极紧,是以反而看不出太多情绪,似燃着熊熊地火的雪原。
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容翊迅速恢复了镇定,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如长辈关怀般道:“呦,小姑娘,你居然还在岛上?怎么,你也想当一回舍己为人的英雄吗?”
秦在于一言不发,拔刀跃起,直冲他门面。
方才这人的冰锥虽有准头,力道不足,震慑身无灵力的平民可以,却决瞒不过她的眼睛。
容翊身边随时跟着这么多兵士,不仅是因为他手握重权,也为保护他这个半吊子术师。
瑞雪前刺,在距容翊三尺之外停住。
秦在于被定在半空中,下一瞬,一股巨力正面袭来,将她整个人甩向后方。她蹬住旁边树枝借力,重新落回木桩上。
一道白影立在了容翊身侧,笔直如学院山门前的立柱。秦在于看着文迩,只在他温和的目光里找出了不容置疑的否定。
她握紧了手里的刀。
她很清楚,这是一次警告,文迩并未下狠手,但她若一意孤行,他的下一招就不一定了。
容翊看了看两人,笑容加深几分,“哦,我差点忘了,这位是文先生的学生吧?既是文大导师高徒,念小姑娘一时糊涂,回学院面壁思过几个月也就罢了。文先生以为如何?”
文迩看着秦在于,没有回答。倒是秦在于寒声冲他道:“很遗憾,容先生,即使你现在自戕谢罪,这事也不可能就这么罢了。”
文迩眼睫轻垂,无声地一叹。
容翊的目光霎时转为狠辣,面上却爽朗地笑了几声,仿佛被她话语逗笑了,“初出茅庐,好大的口气!”
秦在于再次举刀向前,林间清风随她而动,凝成一股,晨时的轻风刹那间有如癫狂,狂风四起,百尺古木以她为中心弯倒下去,巨刃成型,气势磅礴冲向容翊。
四周兵士欲动,白衣术师先他们一步,衣袖翻舞,数道雄浑的风刃顿时被他定在半空,再无法前进半分。
秦在于翻手变式,汹涌的天地灵气滚滚入她体内,在她周身筋脉内激荡游走,以惊人的速度完成转化,再汇集到她指尖,强逼着风刃往前推进。
狂风卷地而起,喷涌向前。
文迩神色不动,二指相并点在身前,举重若轻地将风刃点在空中一动不动。秦在于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往无底的深渊中投石,哪怕灌入再多灵力,也无法使其前进一寸。到后来,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汇聚灵力,还是文迩在倒抽她筋脉内的灵力。
文迩面上笑意终于消失,一片沉静的漠然。一双眼睛如质地上乘的黑曜石,温润通透,却又漆黑深邃,难以窥其内里。
而容翊从头至尾未挪动半分,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着秦在于,似在欣赏她如何徒劳挣扎。
下一刻,文迩骤然挥手,先前还一动不动的风刃倒转向后,散作强风狠狠拍到秦在于身上,将她往后拍了数丈远,重重撞在一棵巨木主干上。
轰然巨响后,巨木发出一串细密的“喀拉”声,五六人合抱的树干裂开了一条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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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日更,九点或零点
 
第122章 玉碎
 
擎天巨木在身后折倒,秦在于喉中一甜,口中顿时充满铁腥味。
文迩一击之后却不再出手,沉默看着秦在于落在地上,按着胸口咳出两口血来。
他立如山峰,只站在那里,便是在向秦在于宣告,她绝无可能越过去。
四周兵士早已将三人近周围得水泄不通,但碍于文迩在前,仍保持观望。
容翊面上隐有不虞,被他很快地压制下去。他看不懂文迩意图,但也料想他念在师生情分,不想对秦在于下杀手,这对他而言不是件好事。但他又需要依仗舒伦学院势力,不好对文迩发号施令拂他面子,只能略带些不耐道:“文先生,拖得越久变数越多。有关你这学生的事,不如等我们处理完洛茛再议。”
文迩面上的漠然之色收敛,恢复了温润的浅笑。他态度不卑不亢地致歉道:“学生莽撞,有劳容副担待。”
说罢,他指尖轻动,草地的清脆瞬时被金芒替代。浩荡灵流流转,金锁拔地而起,锁向秦在于四肢。
金芒显现的刹那,秦在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一撑地跃起,指尖金芒蹿出,重叠成阵压向地面,对冲了文迩的锁阵。
而她一刻不停,借势扑向文迩。
一时间她感觉体内枯竭的灵流暴涨,转化灵力的速度提到顶峰,道道金芒缠丝般从地底钻出,连接成阵,将文迩同容翊一齐括在其中。瑞雪刀刃如雪,映出一双凌厉的黑眸。
锁阵被破的瞬间,文迩似乎愣了一下,眉尖微微一挑。
脚下阵法在不遗余力地滞缓他转化灵力的速度,而刀尖已到容翊面前。
铿然一声震响,秦在于刀尖抵上了一把剑锋。
她虎口被震得酸麻,短刀险些脱手。
但下一瞬她便调整好了状态,双刀配合无间,接住长剑招式。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对上文迩的剑。
文迩剑意与她所见的任何一位同龄人都不同,沉稳果决,展示出了兵中君子的风范。每一剑都与上下剑招相承接,浑然一体,从容不迫。
她光是接住文迩的剑就已经耗去了几乎全部精力,心中惊惧地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对方剑招中的丝毫破绽,反而在他眼下无所遁形,被抓住一切漏洞步步紧逼。
容翊看着眼前刀光剑影,有心出手加码,将秦在于彻底逼至绝境,奈何剑术稀松平常,怕自己加入后反而会妨碍文迩。
他瞥向四周兵士,见他们各自在包围圈上守好位置,却无人上前,不禁暗骂一声。
不愧是舒伦门下出来的,尽是一帮乖顺不另认主的哈巴狗!
秦在于撑到百招之时,速度终于有了足以致命的落后。文迩的剑穿透瑞雪防御,刺向她要害。
秦在于忙回刀格挡,挡住了这一剑。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吃力万分,刀法被逼得越发紊乱。
她咬牙绷紧心弦,强迫自己不去想其它东西,心神专注于刀剑这方寸之中。再快一些。
再快一点!
文迩神情再度变得冷淡,当那双从来温和可亲的眼睛淡去了笑意时,露出的冰冷异乎寻常的摄人。长剑剑芒给予自己学生毫不留情的回击,一剑剑将其往绝境中逼。
又是一剑呼啸落下,被秦在于举刀格住。刀剑相抵时秦在于持刀在前的手臂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咬牙将长剑抵在自己脖颈之前,不让其锋利的薄刃割开她脆弱的动脉。对面力道逐渐加大,沿长剑剑身传到她手上,手臂难堪巨力,可见细白的皮肤下跳动的青筋。
她已然使出全力,但文迩剑刃仍在寸寸下落。
秦在于额角汗珠滑入眼里,模糊了她的视线,悬在眼睫上方的剑尖光芒一闪,激起了她最后一点气力。刀刃反推,执拗地与长剑角力。
文迩神色不变,灵力灌注剑身,挥剑斩下。
“铮——”
瑞雪刀发出最后一声尖啸,削薄的刀刃接下了这一剑之威——
断为两截。
长剑势不可挡地劈下,刺入皮肉,竖进竖出,在秦在于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长痕,稳稳定在她额前。
秦在于被这一剑压得单膝坠地,一手仍握着断刀。她没有管小臂上刻骨的剧痛,垂眼看着插入草地中的另外半片断刃。
鲜血成串掉下,落在雪白的刀刃上,溅起细碎的血雾。
那曾是一个年轻的将军在冬日的夜里,一笔一画制出图纸,再一下下捶打淬炼而成的。
她握着刀柄抬头,眼中映出凝成一点的剑尖。
长剑近在咫尺,只要再近分毫,就能豁入她眉心,让她立毙当场。
“在于,”文迩执着剑,吐字清晰沉缓,“放下刀。”
秦在于没有看他,迎着剑尖不避不让,闻言双手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就是那点倔劲改不掉,让她认输,比要她性命还要难。
她不甘心,她不服气。
凭什么?文迩凭什么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些人凭什么滥杀无辜?
一辈子不偷不抢的良民,凭什么无故横死曝尸荒野?
凭什么?凭什么!
文迩执剑的手稳如泰山,清润的嗓音又阴沉几分,“秦在于,把刀放下。”
秦在于深吸一口气,正要动作,身侧突然传来一声炸响。包围圈上数名兵士惊叫着横飞出去,摔入丛中。一道身影在林中腾跃,一隐后又现。
文迩长剑不动,蹙眉转身。
就在这一刻,秦在于一手持刀格开剑锋,另一手用尽全力将短刀掷向他门面,起身就跑。
刀风携劲力紧随而至,她一踩旁边树桩腾身而起,几个翻折在断木蛇形向前,身影先文迩一步没入林中。
身后传来容翊愤怒的吼声:“抓住他们!”
秦在于一刻不停在林中飞奔,后面杂沓的脚步声紧追不舍,飞矢砸在她脚边草地上,射入林木中。
跑动中,一个身影自林中而出,边跑边迅速向她靠近,与她并肩疾行。
秦在于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是谁。
是那个即使被她叮嘱了一千遍带着别动,还是会一千遍跑出来的小鱼崽子。
不用沟通,两人都知道现下应该往哪里跑。
身后追兵凶狠,尤其有文迩这个劲敌相随,手臂上几乎横贯了整条小臂的伤口也在一路淌血,可秦在于还是边跑边难以抑制地笑起来。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追兵,也是两个并肩而行的伙伴。
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感觉上没跑多久,两边密林骤然消失,两人跑进了一片无遮无拦的空地。
一把长剑骤然飞至,扎入秦在于脚下几步之外将她逼停。下一瞬,白衣身影跟至,闪到两人面前。
洛辰瑜下意识往前半步,挡在秦在于身前。
秦在于面上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拢,就这么笑看着文迩。
文迩面上神情凝滞一瞬,许是以为她已经被逼疯了,温声道:“可以了,在于,就到这里吧。你们跑不了了,把刀放下,我保证……”
他目光从警惕的洛辰瑜身上划过,缓声接道:“……不为难你们。”
秦在于笑道:“随便吧,导师。反正——
“我们也已经到地方了。”
不远处,高耸的海崖已赫然在望。一轮旭日东升,挣脱海面来到东方天际。夜幕与星斗彻底褪去,朗朗日光照彻大地,将投射在地面上的人影拉长。
崖壁外,万里波涛浩瀚,白浪起伏,一望无际。
身后追兵也已到达,兵士们拔剑出鞘,步伐有素地围上前来。
文迩面上不再有笑意,但语气依旧如春风化雨,保持着令人惊叹的耐心,“在于,不要任性,你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容副督话虽说得决绝,但不过一时之怒,并非真的打算杀尽故洲岛民。你若为逞一时之勇激怒了他,这些人连带你们二人在内,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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