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铭轻笑一声,笑声在面具后显得沉闷:“这又有什么,难道翰城外待命的一万南军,真是用来截青龙、芟夷的消息的吗?”
蓝九龄刹那间便明白了,冷洇染也若有所悟地点头,道:“那么我只管和血卫一起正面对上皇甫令,对吧?”
闻人铭悠悠答:“小子可教也。”
待褚阳、闻人铭二人一起出殿后,褚阳看向头顶烈日,眯起的眼睛里浑噩着光与影。
此时,两人正对着炽热的火球,阳光在身后留下一道短短的斜影。
褚阳沉默片刻,对闻人铭道:“我修为仍在,何必李代桃僵?皇甫令找了那些旁门左道之徒来杀我,必不成事,你把我这面具还给我吧。”
闻人铭伸手抚摸面具上繁复的纹路,轻声答:“我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啊,以身相替,又算什么呢?”
褚阳看向那张银面具,上面的虫蛇狰狞诡异,却又仿佛被过往赋予了几缕柔情。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入暮,四万南军精锐出兵,南宫绝带领麾下众将,随南军西行。
褚阳各与南宫绝、谭仪、谭光、龙勤、邵迪、盟军、南军各将领定下战略,也将启程赴往西线战场。
在临行前,她见到了云中君。
于这淆乱的翰城,也只有一人与世无争。
褚阳慢下了脚步,无声地走向那提灯的白袍仙人。
云中君静静地望着她,凝视着她映在狰狞疤痕上的明净脸庞,他感到她的眼神,平淡、却蛰伏着二十多年的执念。
面对渐渐靠近的她,云中君感到一种莫名的煎熬。等她终于到了近前,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干涩地说了一句:“或许很快你便能达成所愿。”
褚阳淡笑:“承君吉言?”
“褚阳。”云中君敛目,或许一旦情深切,便会嗫嚅而不择言,“不知为何,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无论如何,你得活着。即使你失败了,不再是客星,也得活着。陈月可以,你也可以。”
寒冷突然侵蚀了他手中的灯火,啪的一声,灯火熄尽——不知是谁身上的道法封住了气流。
在黑暗中,褚阳幽暗的双眼却像辽阔无边的星河,她道:“可你说过,客星昼行。我不会失败。”
道过保重后,褚阳辞别云中君,带着亲卫几人出城。
云中君掠上城楼,看着褚阳跨马驰行,缁衣渐渐融入夜海——骤然间,一股剧痛从百骸中急流而出,钻心刺骨。
痛意强烈,让人眩晕,他灵台中渐渐现出一个难以分辨的声音——“褚阳不会失败。”
勉强抵抗住痛楚,他在心中发问:“你是谁——?”
“……”
得到答复,云中君大骇,侧首看向沉沉的夜色,目眦尽裂。
八月六日,炽热的阳光普照翰城。留守翰城的女国师坐在帐中,来往将士不停传递着军情,文书奋笔疾书,仍来不及做记录。
现在各方人马皆已就位,冷洇染、血卫已经和皇甫令有了交锋,但西线还没有消息传来。
陈月沉容抹去额上的汗,压下焦急,又在如飞雪般的绢纸中埋首忙碌。
南军的侦察营、盟军的各个斥候前锋被留了下来,在翰城未被攻破之前,这里是四路军队的消息中转之处,不可有丝毫贻误。
沉浸在军务中,陈月并未察觉时间流逝,而外头的太阳已渐渐升上了树梢。
血卫不愧为轩辕的底牌,突破、调虎离山、运动战,打得皇甫令的军队无法回击,还是盟军的尾巴被皇甫军探到,这才开始正面对抗。
然而,随着一声“报——报告!”,这局势被打破了。
皇甫令金蝉脱壳,留了外部兵力,而核心主力回转渊河!
“盟军怎么应对?血卫有拦住了吗?”
陈月连忙询问,却又急言自语起来:“不行,盟军与血卫本就不是为了打皇甫令的!——拦不住,也不能拦。”
正在此时,覆甲的萧清匆匆入帐:“城外一万南军已受命前往西线。”
陈月一愣,萧清沉声道:“是闻人铭。”
正午时分,大片阴云自南方而来,笼罩在翰城上方,形成一片覆压之势,遮天蔽日。
天光被侵吞殆尽,天色便一下子暗下来,繁茂的树林也更加幽深可怕。
透过银面具,闻人铭的目光梭巡在林间小道的两旁。
泛着寒光的箭簇隐没在枝叶之中,闻人铭视若无睹地提着缰绳,领着身后士卒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