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阳解下“式微”,抽出匕刃,拿过青玉盏,将盏中无色液体顺着刃锋浇下。
陈月眼角跳了跳,示意医官后退,将一个铜盆放到正中的桌上。
褚阳解开左手袖口,将袖子一直挽到肘上,露出一支布满疤痕的小臂,深深浅浅的痕迹攀附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如同藤蔓绞树。
陈月紧咬下唇,看着褚阳拿起了匕首。
——寒光一闪。
血溅得猩红。
褚阳要取出血蛊,来救闻人铭——陈月垂首看着溅上红点的地毯,想把自己的思想抽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但耳畔的滴答声萦绕不绝。
滴答、滴答、滴答——
她好像感觉流血的不是褚阳,而是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那铜盆里传来的滴水声越来越沉,陈月抬头去看,原来那铜盆里已经半满了,褚阳的脸色更为苍白,她左手鲜血淋漓,右手不停施针,在不断转换的针位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皮肤下抽动。
褚阳似乎极为疼痛,她靠在桌边,额角的汗淌到下颔,颤抖地拿起匕首。
陈月感到接下来的画面一定让人难以接受,但她没有移开视线。
匕首刺向金针的中心,划开血肉之躯。
一个红漆漆的东西“嗵”的一声掉在血盆里。
“陈月。”褚阳眯着眼睛,声音嘶哑,“把它放在玉盏里。”
陈月一凛,麻木地上前,卷起袖子,从血盆里捞上一只红色的虫,红虫一离开鲜血,便开始挣扎,她忙把它滑到青玉盏。
陈月感到自己的手还在滴血,又听到褚阳的气息弱了许多,回首看向她,木木地问:“还有几只?”
“七八只。”
每取一只蛊,褚阳的身上的力量便像被抽去一层,如此一只一只地虚弱下去。取蛊过程十分漫长,柯绪在取第三只蛊时到了,凝着眉站在一边,等到取第五只时,褚阳已经没有力气施针和动刀了,便由柯绪代劳。
等到陈月用沾满鲜血的手捧来青玉盏时,褚阳已是修为毁尽、气息微弱。
柯绪给她缝上伤口,看了一眼盏内的八只蛊虫,低声询问:“你这样的状态,还能实现心神控蛊吗?”
褚阳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精神,向闻人铭走去:“如果我同你说……我不止要修复他的经脉,还要缝合他的魂影,你大概会说异想天开吧。”
柯绪苦笑:“你真是不要命了。”
褚阳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将闻人铭抱了下来,放在地毯上。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她跪在闻人铭的身侧,低喃着,“‘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柯绪拿起匕首,俯身在闻人铭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慢慢渗出血液,接到褚阳示意后,将蛊虫倒出,蛊虫蜂拥向那道伤口而去,褚阳将手按在那道伤口上,阻遏蛊虫的速度。
陈月知道这里已没有需要她的地方,便草草抹去手上凝结的血液,向外走去。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不过几步而已,褚阳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了。
陈月没有回头。
直到走到外面,冷眼遣走那一群待命的医师,她才不再克制自己的情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她边说着,边抹去汹涌而出的泪,“‘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褚阳感觉自己确实像要死了。身体上自然因为取蛊虚弱,但精神上更为糟糕。
褚阳可以心神控蛊,这件事大概除了柯绪,只有死人不知道。但心神控蛊,是要把自己的魂影作为诱饵,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对于控制者而言,都如履薄冰。
如今她要牵引八只血蛊联通闻人铭身体的经脉,以一分八,自然思维错乱、意识像被碾碎一样的空荡。
只是,等经脉修复以后,她还得借血蛊之势,以自身魂影缝补闻人铭破碎之魂。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天枢’以外,只有她的魂影,归属于那个浩渺宇宙。
……
褚阳看到了太阳。
——真正的太阳。
她身处太阳系行星轨道之上,看向这中间唯一的恒星。
这颗恒星是众行星的统治者,依靠天体力学的法条规定着每个行星的轨道。八大行星在太阳的热与光的照耀下,形成各异的形态。
太阳已照耀了五十亿年,对于太阳来说,也不过刚走完生命的一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