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星行——晏榕
时间:2022-02-09 17:22:44

  “褚公和天枢阁曾有盟约,如今天下已定,褚公正是该践约的时候了。”方玉却笑了,“还是说,褚公要过河拆桥?”

  褚阳跳下马车,身体的记忆让她落地还算平稳,她递去一个平静的眼神:“我不曾诺给天枢阁什么,你该讲清楚。”

  “圣医柯绪给阁主配药,需要你的血。”

  那一瞬间,褚阳感到来不及思考。

  “而且,你不是把血蛊都给阁主了吗?”方玉又笑,“你猜阁主会不会把你关起来?现在的他可对你没有旧情可讲,不是吗?”

  一种无由来的紧绷在迸发,褚阳向后退了一步,一个冰冷的视线仿佛穿过车帘投在她身上。

  “……血蛊之魂,难免嗜血。”

  轻缓的脚步声渐近,一股浩瀚之力化开紧绷,云中君的声音也到了:“圣医岛既然有‘碧玉树’,柯绪理该有别的东西做药引,若他医术不济,不如来景行宫,我替贵阁阁主医治。”

  云中君握住她藏在狐裘下的、冰冷的手:“褚阳,我们该出城了。”

  就算是千里之驹,如果只在晴天的上午和下午行进,从翰城到景行宫,得足足十五天。高之又高,险而又险的景行山,硬是要攀爬,的确只有高手才能做到,但如果是走过岩中迷阵,从春夏的草场深处进入,乘上下直达的机械云梯,到山顶只要一盏茶的时间。

  褚阳研究了一下机械云梯的非科学/运行方式,放弃了。

  接着,她在景行宫的雪道上看到了解伯兴。

  已经裹两层黑白狐裘的褚阳第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虚弱——在大雪里,解伯兴轻裘缓带,手握一把十骨伞,伞上雪花片片。

  南境气候温湿,景行宫虽有道法布阵,不至于严寒,但比南境冷得多。

  云中君对她道:“解忧说,他或许比我更了解你。”

  “是吗?”褚阳伸手握住一片雪花,雪花细软递躺在她手上,因她手中冰冷,也不会融化去,“我倒觉得应该是你,毕竟,引梦之术足够让你清楚看到那个世界。那时我常在梦里回顾过去,是你在施术吧。”

  云中君拂去她帽檐上的雪:“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天枢最终现身,不就是逼你回去吗?”

  褚阳覆手,雪花就飘然落地。她低头去看,瞳光里便倒映着一片白色。

  “如果没有天枢,我也得回去——我得清楚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的母亲……现在又在哪里,况且,我也怀疑是星河的研究与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在最痛苦的时候,许多怀疑占据我一切的思想,时至今日依旧如此,只有回去,我才能解脱。”

  “你以为我执着,但都是因为痛苦啊。”

  新历三年,中洲大定。翰城南北,焕然一新。

  冷鹓依照景行宫的时历,以中洲立国之年,记为新历元年。三年以后,十八州皆整顿整齐,圣医岛、狐舟岛归附中洲,天鹰屡次骚扰,未得好处,遂罢战事,木邪因内乱也不再纠集于边境。

  士,男女同朝;农,水利已兴;工,大有规模;商,南北相通。

  星盘正中,客星独曜,问天峰不再以客星命名之,称之为“元星”。

  为修复魂影的损伤,褚阳被逼迫修习起景行宫道术,日夜听着宫内人传报给云中君“天痕”的消息,每天都是:“天痕”活动更为剧烈……如此三年,褚阳的魂影快修复完全,而“天痕”的消息依旧如旧。

  终于,当褚阳运转道术,弥合上最后一丝缝隙时——问天峰的峰主到了,这位白袍仙师:行礼道:“掌门,天痕已开。”

  “天痕”由专人看守,云中君没有允给褚阳接近的权力,因而她在景行宫三年,也没有真正看见它的本貌,只是听门人描述:“根本没法靠近”“是一道很亮的光”等等。

  褚阳向琉璃窗外看去,一道安静的光柱贯通天地,如同神迹。

  她想出去看看,云中君突然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睛里激荡着杂乱的情感,像狂风乍起的湖面,过去所有的澄澈只一瞬便浑浊。

  褚阳竟看懂其中的悲伤。

  她感到一股无形之力打开了一道门,门后是幽深狭长的道路。星星点点光芒从她身体里散开,像烟花般炸在半空,又像金箔般飘荡——褚阳看到自己的手在发光,眼前的一切也被光亮所模糊。

  云中君紧握着她的手,但她逐渐失去感知,只感到灵魂像被什么东西牵引,向那门后的道路前进。

  她回握住他的手,笑了一下,说:“我只是回家。”

  语尽,褚阳散成了光。

  元星离开的三日后,景行宫的光柱仍旧凌霄而立,问天峰观察星盘,星盘上元星已黯,群星演化,记载下:“元星”光散,于是群星出。

  在这个雪夜,解伯兴嗤笑着问天峰的无知,仰首看向冲天而起的“天痕”。

  ——主上的那条路,只有主上一个人走,不是太孤单了吗?

  解伯兴走入那光芒的核心,“天痕”像是得到一个合适的祭品,心满意足地消散了,光柱不再,夜晚的景行宫又陷入寒冷的黑暗。

  只余大雪纷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