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顾蘅手持冰镐,站在这个房间里也实在不算舒服。
她舔了舔嘴唇:只在这个房间里呆了短短几分钟,她就感觉唇舌之间干渴难耐起来,但明明来之前她才喝过水。
只站在室内,顾蘅就知道医生对她的警告和忧虑并非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她手持冰镐,只怕这容器所传导的热量能活活把她烧成焦炭,只要一小会儿时间,她就会脱水倒在地上了。
但哪怕是手里拿着工具,顾蘅也没有太多的安全感: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冰镐也在缓缓的融化,从它光滑的身体上开始沁出了小小的水珠。
这个冰镐的材质是特殊的---按照说明书的说法,在它完全融化之后,就不能再对火系异灵起到任何的镇压作用了,冰镐虽然并非万能,但只要在它融化之前重重锤击在异灵表面上,再厉害的异灵也会被压制,一下捶下去,至少能保证一段时间的安静。
可锤击的前提,也是得走到这个大家伙身边啊!
这整个房间里都热成这样,只怕还没冲到这家伙身边就被烧成炭灰了!
但就在顾蘅在进和退之间犹豫两难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耳边重重的“嗡”的一声!
像是高亢的弦被人重重一拨,传来的声音刺耳之极!
旋即,在顾蘅捂着耳朵面露痛苦之色的时候,那嗡的一声转为低沉,取而代之的是反复的“西索西索”高频但细碎的私语---像是有一个人贴着她的耳朵,在反复的念着同一个句子一样。
那呓语延绵不绝。
在这一瞬间,直觉告诉顾蘅,只要能听清这大家伙的声音,她也就知道了这家伙的执念:但她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努力的竖起耳朵去听那个私语的具体内容的时候,它们却又像是滑溜的小鱼,唰啦一下就跑走了。
听不清。
多努力也听不清。
顾蘅知道自己现在转头就走才是上策:管它是不是能量外泄,异灵暴走,至少暂时还能用冰镐敲门抑制外泄的能量,但如果想要完全压制异灵暴走,她就必须得听懂它现在的心声。
顾蘅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几次听清小鸟的心声、医生的心声、浴缸的心声的时候---无一例外的,每一次她都靠的很近。
所以要再靠近一点,才能听到炉子的絮语吗?
要冒这个风险吗?
顾蘅知道自己是犹豫了一小会的:至少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心里升起过恐惧,恐惧她手里的冰镐缩小,恐惧她脸上已经被灼烤到簸裂的伤口,那里溢出来的血液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她脸上的伤口会被烤成焦化,脸颊变成黑炭,甚至留下永久的疤痕。
恐惧攫住了她的心神。
她甚至像是看见了自己无声无息的躺卧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升息全无---而那炉子在她面前熊熊燃烧,那火轰然一下冲天而起,吞噬了地上无声无息的女人。
这是属于炉子的警告和兴奋:就像浴缸警告她不许靠近一样,炉子也在反复的对她说,你再走近,我就吃掉你!烧掉你!从此和你融为一体!
脸上的皮肤被烧到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有一滴鲜红的血啪嗒一声滴落在地板上,很快的被烤干,留下了一个小小黑色的圆形。
但顾蘅只稍稍顿了一顿,又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又一步。
再一步。
因为每走一步,她耳朵里的声音就清楚一分。
她盯着那凭空翻起的热浪,尽管心里的画面从自己躺卧变成了被火完全吞噬甚至最后变成了一撮地上的小小的黑灰,但顾蘅的脚步一点也没有迟疑。
再往前多走三步,当热浪烤的她昏头转向继而摇摇欲坠的时候,顾蘅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道软乎乎的女声:“我想抱抱TA。”
她勉力抬起头来,汗水从头顶流下来,糊住了睫毛,在被烤干之前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晃动的水雾和热灼的疼痛之间,顾蘅模模糊糊的看到,那炉子中间的部分缓缓打开,露出了正中间空洞的部分。
在熊熊燃烧的火苗中间,好像缺了点什么……
够了,这就够了。
顾蘅的心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模糊的念头,她听到自己张开嘴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医生!”
然而用尽力气喊出的声音却沙哑的不像样子。
甚至就连顾蘅自己,在这一刻都怀疑这声音到底能不能传到门外去---以及能不能被那个人所听到。
她不无庆幸的勉力弯了弯唇角:至少,如果他听到就能进来把她拖出去,而如果他没听到,也不至于两个人都倒在43号房间里。
顾蘅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在自己喊完医生这两个字之后,整个人在地上就地一滚,以一种狼狈到凄惨的姿势顺着地板往门边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