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当也很想她吧?”乾爻似是并不需要瑶姬的回答,问完这句话后便缓缓离开了瑶姬住处。
只是瑶姬恍若未觉, 她立于浓重雾气当中, 如同一尊石像,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动了动腰身, 坐回藤椅之上。
应清当年命陨之时,神识四散, 魂魄归于天际。
林涂便是因着她的一缕神识得以诞生,而乾爻拿走的那支竹笛同兔儿灯本是同源。
兔儿灯渡魂,竹笛却是唤魂。
以林涂身上所附神识为引, 乾爻便能唤回那散落于四海八荒中应清的魂魄。
魂魄归,神识在……
瑶姬缓缓眨了眨眼睛,喉咙里溢出一丝略带无奈的笑。
上神重归。
鬼三跟在顾言风身后出了冥河监牢。
骤然离开冥河水的鬼三颇为不习惯,微微耸着背,双臂藏于黑衣之下微微颤抖着。
冥河之上的风吹得他缩了两缩,微微眯眼看着面前广阔的一切,久久没有说话。
“鬼王大人。”端卯跟在他们身后,“您且放心,端四定会好好守着冥河监牢。”
顾言风回身看向了端卯,鬼三跟着顾言风的视线,同样看向了端四。
端四神色严肃,剑眉星目。站立如松,身长如竹。
“若是鬼三所言不虚。”
“我所卜之卦从无错漏……”鬼三下意识捍卫自个儿的尊严,只是话出口,才恍然明了如今的情形,躬了背,讪笑道,“你们说你们说……”
顾言风并未在乎鬼三突然地打断,继续道,“若是他所言非虚,冥河监牢应当会有这么一劫,你们且留心着。”
“端四在,便不会让一只蝼蚁走进监牢的范围。”端卯神情认真,恍若起誓。
鬼三微微掀起眼皮,再次看了看面前这尚年轻的鬼将。不过百岁的年纪,还不足鬼三的零头。
鬼三心头轻叹一声,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老先生。”冥河上,乾爻又变回了那耄耋老人的模样,佝偻着背,穿着草编的斗笠,缓缓撑船而来。
“鬼王大人。”乾爻停了竹篙,看向了顾言风,他的视线从鬼三身上一闪而过,并未在意那个蜷缩着的,手上仍有断裂锁链的老鬼。“您回来了?”
“老先生,我有事想请教您。”顾言风清了清嗓子,手指动得极快,一道泛有白光的印记落在了鬼三身上。
鬼三低呼一声,便消失在了原地。
乾爻看着那消失了的人,心头涌上一抹熟悉,却是不知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不等他细究,顾言风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将这一抹不自然抛诸脑后。
顾言风上前一步,跨上了木船。乾爻待他站稳,重新滑动竹篙,木船缓缓向前驶去,在冥河上留下一道极长极长的痕迹。
“老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了,您平日总在捞这冥河莲,为何如今却是要救下沈朗月?”
“你说那小子。”乾爻咳嗽两声,声音苍老,“冥河莲不应当化练成精,故而老夫只给这河上之莲一日的生命,但那小子既已成妖,老夫能救便没有不救的道理。”
“但您先前又说是因着因果?”
“是啊。”乾爻缓缓撑着竹篙,木船一点一点向前,水流声潺潺,落在顾言风耳中。
“他本不该存于这世间。那姑娘给了他性命,他仍欠着未曾还呢。”
“只有还了那条命,他才能离开这世间。”乾爻声音混在水声当中,显得沉闷厚重。“鬼王大人您应该能察觉,那姑娘虽然如今是醒了,可生命却是在一点点流逝吧?”
顾言风的视线落在乾爻的背上,老人身上的斗笠应当经过了许多的年头,历经风霜。本该是草木色的斗笠如今却是微微泛着油光。
“老先生。”顾言风的视线随着那微微抖动的斗笠而动,“言风如今只有一事未明。”
“老先生同阿涂不过百年前的一面之缘,对她的事为何如此上心呢?”
乾爻手中动作微顿,轻笑一声掩盖过去。手中竹篙却是猛然跃出水面,而后高高落下,激起数道水花。
水花落在顾言风的衣衫上,湿了的外衫恍若是新绣了花纹。
“那姑娘看着面善。”乾爻停住了木船,刚刚他那一番动作竟是直接让船靠了岸。“何况这天下,无神已久,新神不该归位前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