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阿黄名叫黄路,是千年前修炼成精的一只黄鼠狼,饶是精怪,近千年的岁月流淌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现在见自己的容貌音色都变回了初初成精的样子,不由十分惊喜。
黄路往前两步,对着女人更加谄媚。然而黄路初成精怪时的相貌俊朗,饶是做出这般举动来,也一派风光霁月,赏心悦目的模样。
“我这是又睡了多久?”槐树上吊下来一张槐花打底的床,女人坐了上去,随着她的动作又有不少花瓣掉落。她颇为嫌弃地打量了两眼黄路身上的衣服。
黄路图方便穿着布衫,这时颇有些羞地揉了揉鼻尖,“姑娘,距离我找着您已经快百年了。”
“竟又是这么久。”女人走了两步,一双秀气的玉足踩在泥土上,压出浅浅的坑来。她重新翻身躺上槐花床,头顶星河闪烁,女人轻叹一声,不再看向黄路。
槐花吊床摇摇晃晃,夜空星辰明明亮亮。
林涂睁着眼望着那轮长了毛的月亮。七月半的夜风有些凉,吹动她的裙摆在半空中摇荡。风里掺杂着些许纸钱香火气,有那么几缕鬼气混在其中,被风送进了这小院子,林涂眉头微皱,只觉得那股味道难闻不已,她挥了挥手,有银光自她指尖落到地上,泥土地里竟是长出大片大片的花来。
黄路回了自己的茅草房,从床底摸出一个上了锁的水楠木做成的箱子。小人参精从竹娄里探出脑袋,他嗅了嗅,眼神变得有些迷离。“阿黄爷爷,这边灵气怎这般浓郁?”等抱着箱子的人转过身,人参精瞪大了眼睛,一个趔趄往后两步,摔了个倒仰。
黄路没好气地瞪了没眼色的小人参精一下,“收声,快回去躺好。”
“诶——”小人参精迷迷瞪瞪的,在原地打着旋。没法子,黄路上手提起了小人参精,将它塞回了自己的小竹篓里。黄路的小竹篓虽然看着平平无奇,但在这竹篓中,能避免被林涂散发出来的灵气诱惑地迷了心智。果不其然,小人参精没躺一会儿,眼神便清明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黄路,“阿黄爷爷……”
“行了,你个顽皮的,倒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乖,等明儿,我再带你去见林姑娘。”黄路伸手重新把竹篓盖子盖好,然后抱着水楠木箱子重新朝着院子当中的槐花树走去。
“姑娘!”黄路小心翼翼地穿过花丛,把箱子高举过头顶,“您的兔儿灯,我都给好好收着呢。”
林涂并没有说话,反倒是槐树伸出一条枝干将那箱子卷起抬了上去。
咔嗒一声,扣紧的锁舌弹开。黄路半低着头正准备退出去,却听见树上的人难得抬高了声音说话。
“阿黄,我兔儿灯的灯芯呢?”
林涂是灵,自打她在世间凝结成人形时,这盏琉璃玉的兔儿灯就在她身边了。众神陨落,妄念横生的世间难免有许多游荡于人世的游魂厉鬼。而林涂则会用这盏兔儿灯点燃那些游魂的魂芯,将他们送入轮回。
可现在,灯芯却不见了。
黄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姑娘,这箱子我总是贴身收着,不可能会有东西丢失啊!”
“怎么动不动就下跪。”林涂从树上探出一个脑袋,青丝垂落,被风吹起,在空中晃荡。“起来吧,我知道你做事细心。能从你这儿偷走,定不是什么小精小怪。”
黄路慢慢站起身,苦着一张脸,“姑娘,这灯芯丢了咱是不是去找鬼王报案?如今那鬼王将妖鬼两届治理得明明白白,这种世风日下,妖心不古的事儿告到他那儿去,一定会给咱一个交代的。”
“嗯,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想想。”林涂将没了灯芯的琉璃兔儿灯从箱子里取了出来,那灯刚一到她手上,便消失不见了。仔细再瞧,才发现那灯只剩半个手掌大小,正挂在林涂腰间。
林涂半闭着眼,斜斜靠在树干上。她睡了太久太久,做了无数的梦,骤然醒来,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兔儿灯被她握在掌心中把玩,林涂一点一点缕着脑子里那些杂乱的记忆,只是无论她怎么去梳理,脑子里总有那么一块记忆是雾蒙蒙的,就好像那不属于自己。
喵——
猫叫声细细弱弱的,在黑夜里传来。林涂翻坐起身,她腰侧的兔儿灯发出淡淡的荧光。
那是一只猫的魂魄。
林涂从花海上轻掠而过,玄猫的魂魄缩在院门外,见她走进了,又轻轻喵了一声。只是那气息极为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林涂落到地上,慢慢走到了玄猫的魂魄前。那玄猫看着怕极了,瘦削的灵魂不停抖动着,可见林涂来了,依旧用脑袋蹭了蹭她露出来的脚踝。只可惜,它是魂魄,不是实体,蹭了个空。
没有蹭到林涂的小玄猫似乎是有些懵,它呆愣在原地,抬起头,紧盯着林涂,又是细细喵了一声。
“你也有未尽的心愿吗?”林涂俯下身子,抱起了小玄猫。被她接触到的小玄猫竟是凝结出了一层淡淡的实体。
林涂取下腰间的兔儿灯,兔儿灯在她手中变大。等大到能装下那只玄猫时,方才不再变化。
林涂轻轻将玄猫放进了兔儿灯,轻声道,“先睡一觉吧。明儿我带你去见想见之人。”
那玄猫像是听懂了林涂的话,轻轻呜咽一声,蜷成一团,很快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林涂蹲在原地,没有急着离开。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玄猫的头顶。而睡梦中的玄猫则是不自觉地昂起头轻蹭着她的掌心。
林涂有些怔愣,在那团模糊的记忆里,她好像也曾这样摸过一只浑身是毛,软绵绵的小兽。
巨响让林涂从怔忪间脱离,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远春山隔了好些个山头的那座大山,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