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灯——灯似
时间:2022-02-09 17:31:22

  原来,沈朗月为了让顾言风受足这割肤剜肉之苦,竟是找来了永安最好的大夫,让他们在一旁给顾言风灌下续命的草药。见顾言风痛得昏了过去,又让大夫施针强行唤醒他。现在见他醒了,沈朗月悠悠走上前,手里提着一桶水。

  “顾大人,你瞧瞧你这雪白的衣裳。”沈朗月蹲下身子,一旁的大夫往后缩了缩,不敢说话,“都被血给染红了,我给你洗洗?”

  桶里装着的是新兑的盐水,被沈朗月尽数泼洒在了顾言风已是白骨的手上,腿上。饶是顾言风嘴里含了止痛的草药,他的眼前还是因为剧烈的疼痛猩红一片,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能看见几个大概的轮廓。

  “该谁了?”沈朗月欣赏了片刻顾言风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满意地回过身,对着身后脸色苍白不忍再看的人群道,“顾大人身上好肉还多等很,不想死便继续。”

  “将军,让老夫来吧。”先前递上传国玉玺的老人颤巍巍爬了起来,他从血泊里捡起那柄不知经过多少人的短刃。

  沈朗月后退了两步,饶有兴致地盯着躺在血泊当中,目光失了焦距,只剩胸膛微微起伏的顾言风。对着拿短刃的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大人。”老人蹲了下来,“辛苦您了,这满城的百姓都瞧见了,大梁国是站着死去的。”短刃狠狠扎进了顾言风的胸膛。

  四周的一切渐渐离顾言风远处,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林涂的声音。

  顾言风努力地偏过头,想要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入目却是猩红,而后漆黑一片。

  顾言风死在了冬雪初融,柳枝生芽的春日里。

  他再次醒来时,是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沈朗月是个疯子,但厌火国如今的国君却是个贤君,他并没有对梁国从前的皇族赶尽杀绝,甚至依旧让他们住在那个豪华的宫殿内。

  顾言风睁开眼,对上了梁静知的脸。

  梁静知脸上的惊愕一闪而逝,“顾大人,你醒了。”

  顾言风的手按在了床榻上,记忆里,那难以沉受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抬起了手。手掌是完好的,双腿也是。他伸手轻轻按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是软的,但也是冰凉的——没有人的温度。

  “顾大人。”梁静知猛然超前微倾,想要去握住顾言风的手,却被顾言风后仰着避开。

  “公主,这是怎么一回事?”顾言风垂下了眼眸,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脉搏,也感受不到自己的温度。

  “那天……”梁静知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她半咬住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扣动着床边垂下来的被角。“那天等我到场时,只剩大人你躺在街道上。我和……当年那些替父王炼药延寿的道士一起将你带了回来。”

  顾言风垂着眼眸,没说话。梁静知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继续道“那些道士,看起来也不是全坑蒙拐骗。至少还是救活了大人。”

  顾言风并没有接梁静知的话,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想要下床。

  “大人。”梁静知按住了顾言风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哆嗦,下意识想缩回手,可当视线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时,梁静知颤抖着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顾言风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不知怎的,梁静知在顾言风淡淡的目光下,竟是自己松开了手,原本做好的打算一时间梗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

  “他日顾某定会回报公主今日的救命之恩。”顾言风神色冷淡,仿佛他虽然又活了过来,可曾经那个温润的灵魂却是真正死去了。先前,他对着公主,尚且还能和颜悦色,可现在,他却只觉得烦躁。

  不知是不是被顾言风的神色吓住了,梁静知愣在原地,直到顾言风走出了房间才猛吸一口气。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方帕子,恨恨盯着顾言风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一道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她才大梦初醒般地丢开了手中的方帕。

  若是顾言风还在,那他一定能听出那是不久前将他折磨致死的沈朗月的声音。但已经趁着月色摸出宫门的顾言风并不知道,死后再次醒过来的他只想找到林涂。

  许是那长久的凌迟折磨,让他心底的阴暗放大了无数倍。他突然不想放林涂走了,即便她找错了人,即便自己被当做了替身,那林涂也只能在自己这个替身身边待着,即便怨他恨他,也不能离开他半步。

  顾言风很快适应了身体的变化,甚至于向来不擅长刀枪的他身手也变得敏捷,可以轻易避开层层侍卫,摸进了沈朗月落脚的府衙——曾经的顾府。

  顾言风对顾府十分熟悉,即便沈朗月带的兵将顾府里里外外围了个遍,他依旧摸进了府中,将短剑横在了沈朗月的脖子前。

  沈朗月似乎对顾言风没死反倒成了半妖半鬼这事儿丝毫不意外。即便脖子上传来刺痛,他依旧泰然自若。

  “阿涂呢?”

  “死了。”

  顾言风握着刀柄的手猛然向下,鲜血顺着刀尖留了下来。沈朗月脸色不改,手背从修长的脖子处略过,舌尖在手背上轻轻一点,唇上被鲜血染红,看着比顾言风更像妖鬼。

  “你说什么?”顾言风几乎要握不住短刀,他似濒死的凶兽,瞳孔骤然放大,几乎要撑满了整个瞳孔。

  沈朗月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顾言风,丝毫不在意那短刃再往里一寸自己就会被顾言风割喉而亡,“阿涂她啊,时候到了,死了。我想想,就是你血染长街那日,她啊,就死在顾府里。”

  黑气从顾言风身上一丝丝溢出,沈朗月收了笑,眼露痴迷,似是想伸出手去捞那些黑雾,然而那黑雾甫一碰到他,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啃噬他手上的皮肉,不过片刻,便露出了森森白骨。

  “阿涂的尸体在哪儿?”顾言风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体内溢出的黑雾,那些黑雾在房间里肆虐,叫人看着心惊。

  “自然是烧了。”沈朗月透过层层黑雾看向窗外,他似乎半点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仿若他才是彻头彻尾的怪物,“顾言风,你杀不了我的。”

  下一秒,那些黑雾反噬一般涌进了顾言风体内。在剧烈地疼痛下,顾言风陷入了黑暗。再醒来时,人躺在永安外一间常年无人的破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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