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你都同阿涂在一块儿?”
“是,我从永安将姑娘带走后,这么些年,同姑娘几乎形影不离。”黄路下意识回答了顾言风的话,反应过来后难免有些羞恼,先前的那点子怯意被这股羞恼驱散了,让他一手推开了顾言风,径直走了出去。
顾言风没有追上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当年他初成半鬼,第一件事儿便是去找了沈朗月询问阿涂的下落,沈朗月只说阿涂死了。他怒极想杀沈朗月,却伤了自己,三年后才悠悠转醒,谁知那时,连沈朗月都不见了。有人说他是死了,也有人说他是功高震主,被驱赶了。
直到百来年前,沈朗月在妖鬼界声名鹊起,顾言风再见到那张同自己极像的脸时,才知道面前这人竟是与自个儿一样成了不老不死的存在,只是不知这五百多年躲在了哪里,直至今日才出现。
只不过沈朗月气焰汹汹,来势骇人,可去势同来势一般迅猛,不过十来年,便被顾言风擒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那时候,沈朗月明明虚弱得说一句话就要喘上半刻,可对上顾言风时却丝毫不觑。他笃定顾言风不会杀他,而最后,顾言风也的确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关押在苍山当中。
折扇横在沈朗月脖颈上时,总是阴恻恻笑着的男人看向顾言风。直至今日,顾言风都能记起沈朗月说出那句话时的调子。
依旧是玩笑不成性的,一字一顿,“顾言风,你杀了我,那便真同阿涂再无相见之日了。”
不知哪儿的鸟雀发出啼叫,黄路正炖着鸡汤,而他身旁立着的是刚来不久的景尧。
黄路很不满,他很想将院子里的这俩不速之客打包扔出去,再不济,剁吧剁吧给鸡汤加点料也行。可他打不过这两位。
黄路有些哀怨地看向躺在绿叶床上、随风轻晃看月亮的林涂。“姑娘,下来喝汤吧。”
林涂在绿叶床上翻了个身子,手支在下巴上,还没来得及说话,景尧自来熟地接过了黄路手中的汤碗,“阿涂,我被顾言风这厮谴着忙东忙西,先喝你口汤。”
林涂眼睛同夜里的星星般闪亮,她点了点头。
顾言风的折扇轻轻敲在景尧头上,抬头对着林涂,“阿涂,他惯会蹬鼻子上脸,你别由着他。”
“一碗汤罢了。”林涂面前还摊着景尧来时替她寻摸来的话本子,“阿黄爱鼓捣这些,你们爱吃,他也会开心些。”
黄路认命地在炉子前坐好,看看这院里,心里有些发酸,这顾言风同姑娘才重逢几日,这便登堂入室起来,还领着不知哪儿来的人喝自己辛辛苦苦炖的汤。
好在端午还算体贴,坐在一旁乖觉地同他一道加柴添火。
景尧抱着汤碗站得远远的,身前氤氲起热气。
而顾言风则是站在那棵抽了枝的树下,抬头不知同林涂说着什么,饶是林涂并不给他回应,他倒也说得兴起。
一时间,小院里倒显得十分和谐,仿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户人家。
然而,叩门声有节奏地响起。
叩——
叩——
叩——
院子里的声音一时间消失了,大家俱看向门口,只余炉灶下火星子时不时迸裂开来。
只是门外的人恍若未觉,依旧轻轻叩击着木门,不急不躁,甚是有耐心。
端午拉开了门闩,她瞧着屋外的人,先是一愣,而后万分惊喜,“二哥,你怎么也在永安。”
顾言风同景尧静了静,同时朝着院外望去,端午正万分惊喜地揽上来人的手臂,“鬼王大人,是端二哥哥。”
端姓十二鬼,以十二时辰为名。均是顾言风捡回来的,感情甚笃。
端二似乎是忘了先前和顾言风在酒肆当中见过了,规规矩矩行了礼,“鬼王大人,景尧大人。”
景尧同顾言风对视一眼,往前走了两步,“端二,你这是领罪来了?”
一旁的端午听得茫然,身着蓝色长袍的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而后跪了下去,神色不改,“鬼王大人,您且细听。”
夜色深深,鬼嚎满京。
林涂半支起身子,瞧像那轮被乌云遮去大半的圆月,双臂微展,落进了院子当中。
端丑见她落得顾言风身旁,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端午在一旁看不明白,想要伸手去拉自家二哥,却被那人轻轻避开。
“鬼王大人,您将阿二捡回去时,曾教导我,世人为珍,我们做妖鬼的,应当护世人,爱世人。”
“端二曾以为,大人您是真正心怀天下,但如今端二才知,您心怀的不是天下,而是你身边的这个女人!”
端午大骇,砰一声跪倒,“鬼王大人,二哥定是糊涂了!端丑,你说什么胡话呢?还不快跪下!”
端丑视线从端午身上冷冷扫过,又逐一扫过院中众人,最后落在了林涂身上。
“鬼王大人,这女子怜爱世人,所以你也怜爱世人,可你忘了,我们是妖鬼不是神祇。”端丑骤然发难,万鬼破土而出,将不大的院子团团围住,“神祇早已灰飞烟灭,如今这四海八荒该俱为我妖鬼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