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方梣的脸色一下变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再给自己来上两脚,“不过听话音,李家人该是认识那姑娘。方少爷不若去李家问问?”
方梣不耐地摸了摸鼻子,随手将手中握着的茶盏扔了出去。陆玉珏的额角一阵剧痛,茶盏在他身边碎成几片。
方梣走了过来,大步一跨,笑道,“陆玉珏,这样,你从我□□爬过去,咱这事儿就算了。”
“方公子……”陆玉珏抬起头,手掌按在了茶盏碎片上,钻心的疼从他的掌心窜起,可陆玉珏浑若不觉。方梣脸上挂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陆玉珏垂了眼眸,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
情爱……陆玉珏想笑,他缓缓弯下腰,一双黑眸与夜色相融。情爱算什么,为了活命,为了日后有望出人头地,他便是将自己的脸皮撕下来,再踩上两脚,也没什么不可。
夜风将方梣的笑声传进了这间破屋子,陆玉珏跪坐在地上,仿佛成了一座雕像,和这夜色融为了一体。
第6章 顾言风,我来找你成亲了。……
月明星疏风,远春山上那些不应季的牡丹谢了一地。小人参精坐在枯萎的花丛中,轻轻拉了拉黄路的裤脚,“阿黄爷爷,美人姐姐怎么看着甚是不开心?”
黄路瞪了小人参精一眼,“今儿也不是七月半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待着不回家?”
小人参精赶忙捂住嘴,示意自己会保持安静。黄路小心翼翼地将装有花液酒的玉壶送到了林涂面前,“姑娘,这酒我埋了快百年了,您尝尝?”
林涂自打回到山上,便枯坐在槐花树下的长椅上,快一个时辰了。听到黄路的话,才斜斜看了眼那装了酒的玉壶。酒尚未倒出来,酒香已经在她鼻尖萦绕盘旋。
“今儿不年不节的,怎么还拿出宝贝来了。”林涂记得,黄路打小爱捣鼓这些,万分宝贝。
黄路在旁边的石凳上坐好,将酒盏推到林涂面前,“姑娘,你今儿是不是因为李小姐的事儿不开心了?”
林涂端起酒盏,看了眼头顶那轮圆月,没有说话。小人参精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节人参须须里还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野花。
“美人姐姐,这些给你。”小人参精尚未化作人形,平时动作都靠那些人参须须支撑着,爬上爬下颇为费劲。林涂伸手帮了它一把,小人参精一股脑将那捆野花塞进了林涂手中,而后摆了摆手,“美人姐姐,我须上都是泥巴,把你衣服弄脏就不好了。”
林涂视线落在那簇野花上,那些花林涂也叫不上名来。花还没有指甲那般大,白的黄的蓝的各色都有。再去看站在面前的小人参精,身上左一块泥巴,右一块被蹭破了皮。
林涂伸出手掌,馥郁的灵气倾泻而出,小人参精舒坦地连须子都软哒哒的。黄路伸手将小人参精捞到怀里,“姑娘,先前送走李小姐你已经消耗过渡了,现在还给这皮孩子耗费灵气,不妥。”黄路难得硬气一回,林涂看了眼他收回了手。
“阿黄,几百年不见,你也是大人了。”
听到林涂的话,黄路刚刚还笔直的身子一下就软了下来,像是脊骨被人抽走了,“姑娘,您别说这种话。”黄路低垂着头,“我只是担心您。”
“我知。”林涂伸手揉了揉黄路的脑袋,“我只是感慨,当年捡到你,你才丁点儿大。”林涂微微眯眼,像是陷入了回忆,她伸手比划了比划,“也就和小人参差不多大吧。”
“转眼间,你都这般大了。都有小辈要喊你爷爷了。”
不说还好,听林涂这般讲,黄路看着就快哭了出来,“姑娘,我之后会勤加修炼的。”
“这般大的人了,不知羞。”林涂带着笑收回手,“我没嫌弃你的意思,有我在,你就是日日荒废也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在想啊,我这一睡就是这么多年,还是真是和李予慈那傻丫头一样,不值得啊。”
黄路也不讲话了,他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年月,快七百年了。中间虽然林涂消失过几十年,但黄路找到她时,她依旧沉睡着。若是这样算起来,林涂醒着的岁月还不到自己的一半。
林涂抿了一口花液酒,唇齿间满是花香,她斜斜靠着槐树上,望着头顶明月。
林涂诞生于千年前。起初,她只是一团灵气。居无定所,四处飘着。过了十来年,才能幻化成人型。而兔儿灯从那时起就在她身边了。说来也怪,林涂天生天养,从她有意识那天起便知道,自己该将那些在人间游荡不愿离开的魂魄送入轮回。
她本该游走在世间,无定所,无牵挂。可她遇见了一个人。
化形那天,林涂只着一件浅绿的薄衣。早春的山里,白雾皑皑,即便是光看她这幅打扮,都觉得手脚冰凉。她正想着该怎么从这看不见头的深山里出去,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横在了她眼前。林涂诧异,抬眼去看。面前是一穿着红色戎装的少年。少年头发被束起,眉眼分明,紧盯着自己的一双星眸里带着光,似乎驱散了这深山大雾。
那少年便是顾言风,或者说,是最初的顾言风。
顾言风是大梁国戍边将军顾艋的小儿子,幼年时就跟着顾艋上阵杀敌,十七八岁时,已经成了周边国家听到便会胆寒的少年将军。
少年将军顾言风是林涂见过的最俊美的人,是以,当那少年提出带她下山时,林涂同意了。到了山脚,那少年问她家在何处,林涂沉默着摇头。那日之后,少有女子出没的将军府,住进了个相貌迭丽的女子,那人便是林涂。
那时林涂初入人间,她留在了顾府,就连本该去渡人魂魄的事儿都被她抛在脑后。那两年,她似乎忘了自己是灵。在顾府的林涂就是个普通姑娘家,她跟着府里的老太太学着刺绣,闲暇时跟老太太一道抄一抄佛经。
只可惜,大梁国国君昏庸,国已不国,何以为家。临边厌火国大军来袭,而顾家军却因大梁国军听信谗言,粮草被压,被困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