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邪灵——雕虫技
时间:2022-02-09 17:33:50

  众人看时,但见张西洛左手里拿着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连马公子见了也不住喝彩;张生右手里却是拿了一方古砚,额有“东方未明之砚”六字,背有铭曰:“残月荧荧,太白睒睒:鸡三号,更五点,此时拜疏清君侧;事成策汝功,不成同汝贬。”字体拙朴刚健,如同铭文内容一般倔强。
  柳小姐拿来看了,却是叹道:“不知这是哪个朝代的忠臣之物?也不知他上疏成功了否?还希望此人有个好的结果。”
  “呵呵呵,”马公子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若是此人成功了,他也早就名动天下,这砚台也不会埋在这里不见天日了。想来此人早就烂在天牢大狱了。”
  众人皆是心里一阵凉意,一时无言。行钧和尚突然问道:“我还未曾问及柳小姐,你又是拿了何物出来?”
  柳小姐脸上一红,却是低下头去,说道:“我只选了一册净土宗的《往生咒》,想来超度父母,愿他们在阴间一切所求都能如意获得,不被邪恶鬼神所迷惑。”
  行钧和尚往柳小姐手上的册子一扫,叹道:“柳小姐,我也曾在净土宗修习过,这往生咒也诵过多遍,却不知这卷经书何时变得这般厚了?”
  柳碧云脸上一窘,口讷而不能言,崔花影叹了口气,说道:“小姐,还是对行钧师傅说了罢,我也觉着这书中有古怪之处。”
  张西洛吃了一惊,望着柳小姐,关切之意一表无疑,柳碧云望了望张生,咬牙将书递给行钧,说道:“我也知这里有悖谬之处,但还是想试上一试,父母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宁愿冒此风险。”
  行钧和尚拿过那册书,翻到后面,读了几页,眉头深皱,一语不发。马公子看得不解,不耐问道:“书里却是有些什么?你这和尚哑巴了?”
  张生关心则乱,急忙凑过去看那书中之字,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书前半卷如常,后半部分却是笔锋一转,说世人所知的《往生咒》乃是不全版本,真正效用还在后半卷,名曰《太阴练形咒》,书中说无论常人何种死因,用上此咒,能在葬数年后,期满复生,一如常人。
  张生惊骇无比,扯着行钧问道:“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之法?”
  “起死人,肉白骨,”行钧缓缓道:“不管是佛家道家,都有人研习此术,此但有是说,常人却未睹斯事。古以水银敛者,尸不朽,则凿然有之。”
  柳碧云急切问道:“如此说来,这书中却也并非无稽之谈了?”
  行钧说道:“我数年前在黔中游历时,听说有久葬不腐者,变形如魑魅,那种怪物夜晚出游,逢人即攫,开颅啃噬。有人说这是旱魃转世,详情却不为人所知。”
  柳碧云疑惑不定,说道:“但依了这书中所言,复生之人却能神志如常,却不会变成那般怪物。”
  “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一灵不泯,魄附魂以行,一旦魂去,魂一散百魄滞,此刻便是邪物诞生之时。”行钧连连摇头,继续说道:“我在黔中还听说一事,一位南方士人赶夜路途中,遇到一名新亡故友,两人在月夜下攀谈,那亡人先而祈请,继而感激,继而凄恋,最后变形搏噬,令那士人血溅荒野,尸骨无存。”
  众人听了悚然,那马公子原本还想将那经书讨来看看,听了此语也断了念头。柳碧云接过那经书,双手紧紧握住,却是不肯放下。行钧知道她豆蔻年华,不期双亲骤亡,孤苦无依,才动了让父母复生的念头,如同溺水之人紧紧抓着稻草一般,他心中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言语。
  马公子突然问道:“乔道长呢,你们谁见了乔道长?”正说话间,却见乔玄朴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一个乾坤袋,不等马京瑾开口询问,就将布袋打开,里面确是三清铃,天蓬尺,番天印诸般法器,还有一本《谴劾百鬼法》,马公子看了啧啧称赞,说道:“乔道长本来就法术高强,如今拿了这些宝贝,更是如虎添翼,我等何愁不能斩杀妖邪,平安离开此地!”
  行钧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乔玄朴凛然说道:“我知道你这和尚又要说,这些东西煞气太重,不期会招来妖邪,反噬其主。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命主七杀,却从来没怕过这些!”
 
  第 31 章
 
 
  众人拿了各自的手中事物,一起向外面走来,行钧和尚走在最后,忧心忡忡,崔花影见他这般模样,故意落后几步,与他并肩而行,低声说道:“师傅莫要忧心若此,等我回到房中,定要再次劝阻小姐,我也觉得那卷经书颇为古怪。”
  行钧也低声说道:“不光是你家小姐如此,你不觉得这洞中事物,简直就像转为这些人所设的一般,诱人去取。”
  崔花影说道:“荒山奇遇,古墓寻宝,茶肆说书人的话本里,不都是这般故事?只是事到临头,方觉得事有蹊跷,天底下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行钧问道:“小僧还不曾问,姑娘从洞中取了什么事物?”
  崔花影摇头道:“我自幼一心服侍老爷小姐一家,除此之外别的念头却是不多,这次也不想拿什么东西。”话虽如此,她说话间一双眼却望向杜猛的背影,眼神中神色复杂。
  行钧看得明白,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在叹气,看着前面这一行男女的身影,也不知这些人将来有何吉凶际遇,他低声念道:“红尘滚滚,奈何不了一往情深,人欲横流,唯简单笃定不乱一心。”
  说话间到了来时的门口,众人依次越门而出,折腾了半宿,已经快到寅时时分,众人神色疲惫,都是想回房中歇息,来到外边大殿看时,半空中上千张符箓悬在空中,笼罩着寺庙上空,焰光灼灼,周围寂然无声,并未有任何异状。
  众人略略安心,都想拿着东西回房歇息,行钧和尚却叫住大家,说道:“小僧虽无法劝阻各位,但还请各位听我一言,从洞中拿回的东西,还是到了白天再把玩观看罢,深夜里阴气甚重,难免有什么古怪,切勿要将这些事物贴身而放,切记切记!”
  马公子嗤笑一声,骂道:“这呆和尚!”扭头便走。柳小姐眉头微蹙,也施礼离去。崔花影和杜猛轻声说了几句话,走到行钧身旁,轻声问道:“行钧师傅,若是小姐不听我劝阻,诵念了那往生咒和太阴练形咒,那却如何是好?”
  张生此刻也走到行钧身边,侧耳倾听,行钧说道:“太阴炼形乃仙家秘术,使死者炼形于地下,爪发潜长,尸体如生,久之成道之术,非同小可,需法术根基方可施为,柳小姐是尘俗中人,却是没有法力念动这般复杂的咒文,再说施展法术需要对着亡者遗体,柳小姐父母之躯还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恒法寺,也不知道是否避过了刀兵火灾,妖兽啃噬,现在就算是念动咒文也无济于事。”
  崔花影方才心安下来,和行钧张生又说了几句,互道安寝而别。
  马公子到了房中,披了衣服,坐在床上,哼着小调正要摩挲那具傀儡,却见乔玄朴走了进来,说道:“方才那野和尚说的也有些道理,公子夜间莫要和这人偶离的太近,以防不测。”
  马公子慌忙站起身,将那傀儡放在一旁,讪讪笑道:“乔道长,你也知我性子,一日都离不了女子,可自从到了那恒法寺中,哪里有什么机会开腥,好不容易遇到个傀儡娇娃,哪里能不好好摆弄一番?”
  乔玄朴却是不做声,马公子见状,连忙道:“那好,我答应道长便是。”
  乔玄朴方才颔首道:“我这里有个三清铃帝钟,是前代天师斋蘸所用。公子拿去挂在床头,万一妖邪侵袭,就振动法铃,手把帝钟,掷火万里,鬼神咸惊,妖物不能近身。”
  马公子接过来看时,却是一个带柄铜铃,铃上刻有符咒、神像、经文,饰金银玉器,琳琅满目,知他是好心,道谢后将那乔道人送出房外。
  那两名随从问道:“公子,那我们权且将这傀儡收起,明日再看?”
  马公子看着乔道人走远了,方才道:“放屁咧!这和尚道士,言辞鬼祟的,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我怎么把玩还要他们说了算?”说完就将那铜铃扔在床上,搂着傀儡胡乱亲了起来。
  那两个随从看得眼热,在一边心猿意马起来,马公子余光瞥见,怒道:“你们两个,在一旁偷窥我作甚?那洞穴中的古籍甚多,你们可是都搬运回来了?没有的话再去给我搬,一册也不能少,还有那些金佛,我都要带回京师,少了一尊,我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随从慌忙点头,飞奔出去,心中叫苦不迭,两人进偏殿,入窄门,寻了那洞穴,搬运事物,来回往返数次,累的苦不堪言。
  却说那数十丈深处的地下,方丈印光和伏波将军魏王朝正在凝视窥视众人的行迹举止,魏王朝侧身朝方丈道:“恭喜大师,这射猛虎的窝弓已经离弦,钓鳌鱼的香饵已然入肚,现在我们胜券在握,静候佳音便是了。”
  印光笑了一声,说道:“也算是顺畅,如果没有那和尚在场的话,便是更好了。”
  魏王朝顿了顿,说道:“刚才听得他们攀谈,那和尚能降龙伏虎,有除妖之能,我等却是小觑了这人,难怪方才大师要用枭鸟除掉他。”
  “那夜枭却不是我唤出的,”印光说道:“那是独眼叟所为,我原本还怪他打草惊蛇,想责备于他,现在思量,他却是有自己的道理,只恨那七杀星从中作梗,未能遂愿。”
  魏王朝皱眉道:“我听这和尚一路劝阻众人,简直如同看穿了我等手段一般,如若众人听他指挥,你我可定要头疼不已。”
  印光和魏王朝两人一起转向一面螺钿镜,里面映出行钧的影像,只见他也不进入厢房,依旧结跏跌坐在院子中间,进入禅思,修悟证道。印光捻须冷笑道:“我知道这位行钧师傅的心思,他想等待天亮再做计较,却不知此刻进了此地,就是万古长夜,哪有这般容易再见天日的道理。”
  镜子中的行钧像是听到这话一般,抬头望天,眼神中隐隐有焦虑之意,但见那天空中乌云渐浓,天阴月黑,不辨东西,冷风飒飒而起,尖啸不已,风声中隐隐有了鬼哭神嚎之意。
 
  第 32 章
 
 
  马公子的两个随从忙着搬运那些珍宝之时,却并不知晓,在那黑沉沉的洞穴深处,一口腐朽棺木内吱呀作响,烟焰自棺中涌出,顷刻并焚,火焰灭后,一株树苗从那堆灰烬中扭曲生长,枝叶寸寸伸展,树叶颜色阴沉如墨,不多时已经长到数丈高度,一颗殷红果实藏在那密密叶子中间,其大如斗,形状妖异,莹莹发亮。那树木还在缓缓伸展,树叶无风自动,殷红果实中散发阵阵腥气。
  那两人将书籍和金佛尽数搬了上去,又返回偏殿外室,狠命装了几袋珠宝,扛回厢房,汗出如浆,倚在财宝布袋上气喘如牛,歇了半晌,听得里屋马公子并无动静,偷眼看时,马公子抱了那傀儡仰躺在床上,鼾声渐起,想来是寒食散药性已过,又困又乏睡了过去。
  那两人都是一般想法,肚里埋怨道:“我等被喝来喝去,往返奔波,辛苦劳累,这胖公子却在房里颠鸾倒凤,好不快活。我们扛回来的财宝,却也不知能否赏赐了多少,做个下人恁般辛苦!”两人相互对望一眼,从宝物中取了若干小巧的玉石、猫眼和夜明珠,贴身放在内衣处、也藏了些在腰带和靴子里,又捡了几袋金银细软,埋藏在屋里偏僻角落;待查看那些古籍和金丹时,金丹壶上写着一行字:“龙虎交时金液成”,两人不知不觉间又动了念头,相互商量道:“这壶金丹恐怕也是稀罕之物,那云笈七笺上说久而食之,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我俩何不趁着主人不察,吃上他两颗试试?”
  两人悄悄从壶中倒出两粒金丹,一人一颗含在口中,但觉的异香扑鼻,口舌生津,骨碌一下吞咽下去,一时三刻之后,便觉得真似脱胎换骨,神爽体健,方才的疲倦登时全无踪影,两人又惊又喜,低声说道:“果然是好宝贝!”忍不住又吃了一颗在口中,自觉神清目朗如仙客,体健身轻似寿翁,赞叹不已。两人再偷拿了几颗,贴身藏好,方才恋恋不舍将那药壶放归原处。
  折腾一番后,两人在外屋躺下,欢喜不已,相互谈论如今得了这许多财宝,将来出去如何挥霍一番,再买上他良田百亩,建大屋娶娇娘,做个阔气财主,再也不要居人之下受那鸟气。
  两人谈了许久,却是困意全无,精神健旺,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一人道:“只恨没有个女子在此!不然我也可以泄火。”另一人笑道:“不是有个尤物在厢房里间,虽不是活物,但比寻常女子还要媚上百倍!”
  另一人笑骂道:“那是马公子的心头之物,你也敢碰!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却冷笑道:“方才那财宝金丹我等也是分了,玩玩那人偶傀儡却又是如何?等那乔道人杀灭了那妖兽,你我离了此地,找个机会,拿着几袋宝贝,偷了那壶金丹,悄悄弃那姓马的而去,天高海阔凭鱼跃,咱隐姓埋名自去过那逍遥富贵日子,岂不比被他打骂、做那下人强上百倍?”
  先前那人一拍大腿,坐起低声说道:“还是哥哥你有见识,今番得了这般异宝,只要能逃得性命,谁还服侍他什么马公子驴公子,咱家也要锦衣玉食,做个公子让人伺候!”
  另一人也起身说道:“这才像番汉子说的话,你我现在也是富贵之人了,无需再畏首畏尾,耐得几天离开此地,便是另一番天地人生,这马京瑾休想再让我低三下四!”
  先前那人轻声笑道:“我服侍马京瑾许久,知道他睡得深沉,打雷也惊不醒他。你我只要小心,取出那傀儡,亵玩一番再放回去,他想知道也难。”
  两人合计已定,蹑足走下床来,先轻轻推开一条窗棂缝隙,偷眼往外瞧去,暗夜无星,天空如墨,唯有风声呼啸,千张烈火符箓随风摆动,那乔道人和其他人房屋灯火已熄,房中并无动静,只有那和尚远远坐在院中盘膝冥想,一动不动。
  两人相视一笑,关合窗棂,推开内室的门,踮脚走进里屋,马公子四仰八叉躺着床上,鼾声如雷,右臂还环抱着那傀儡,脸上兀自带着笑容。两人小心将他胳膊抬起,抽出那具人偶,再缓缓放下他臂膀。两人搬了那傀儡,笑嘻嘻对着马公子道:“平日都是公子你偷香窃玉,欺男霸女,现在也轮到小的们占您一回儿便宜了,俺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公子你勿怪啊!”
  两人抬了那女子傀儡,轻手轻脚,转身就要出了里屋,却听后面马公子在身后怒吼道:“你这奴才好大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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