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僧挣扎之中,狂吼道:“所以你要对我下手,吞噬我元神,夺为己用?”
“你只知其一,”广川候冷冷说道:“十绝阵中千妖百魔,唯有你一人是由僧坠入魔道,也只有你有能耐解开佛门封印,我就是看中了你这般本领,所以今日定然要将你吞噬。”
崔花影听得他这般言语,心中隐约明白,那无脸之人定然是怕日后再次遇到厉害佛门人物,将他封印,所以想抢夺这番僧之能,为己所用,好从封印之中再次逃生。
那番僧没在人堆之中,只有半张脸露出,暴怒如狂,喝道:“就凭你这人皮坑俑的把戏,真是痴心妄想!”
那无脸之人冷冷一笑,将手扶在一具人皮之形上,说道:“那今日便让你开眼,看我是否有这本领。”
说罢他身躯倏忽一闪,其去如风,已失其所在。
第 160 章
虎碌正在那堆人形中挣扎不休,只觉得那些人皮之俑附在自己身上,抓咬啃噬,至死不休,筋骨中剧痛无比,好似蛆盈其中,啮骨及髓,忍不住宛转呻痛,又见得那些人形之物拼死将自己拖入人堆深处,心中渐觉不妙。
正在思量之时,却惟渐觉阴森之气,砭入肌骨,耳能听,口不能言,四肢渐有僵硬之感,惊惶之下,只听得周围响起一片阴沉冷笑之声,却见那攀附抓握住自己身躯的人皮面孔,不知何时却尽数变幻为广川候的模样,一起咧口而笑。
崔花影在远处望见这般异状,既惊且畏,但隐约见的那无面人脸上黑白瞳仁渐渐消逝,现出幽绿之光,莹莹若暗室之灯,眼神却尽是贪婪残忍之色。
她心中料想那番僧处境不妙,怕是随即便为那无脸之人所噬,果不其然,片刻后便闻狺牙啮垢嚼骨之声,又听那番僧失声而叫,冤楚颇极,大骂曰:“你这冢中枯骨,也想夺舍换形?手段何其毒也!”
崔花影听他此言,料那番僧抵挡不住,怕是不多时之后,那无脸之怪便要转向自己这边,忧心之时,看旁边的行钧,却见他依旧昏迷不醒,不由地深深叹息一声。
正当她思量如何是好之时,突然听得远处那人堆之中一声巨响,只见得人影乱飞,依稀见得那番僧挣扎而起,变得锯牙植发,长比巨人,哮叫不已,将身边困着自己的人形尽数弹开,腾踔而出,便要向着远方奔去。
在他身下的众多人皮冷笑一声,一齐变为那无面之人的模样,啸叫一声,从人堆中纷纷爬起,扑向那奔逃的番僧。那番僧怒吼一声,前胸后背伸出六七条臂膀,臂曲瘿木,吐火喷血,跳躅哮吼,铁石消铄,将围拢过来的人皮之形尽数撕裂吞噬。
崔花影见得那番僧变幻之象丑陋无比,筋骨盘蹙,身尽青色,哪里还有一点僧人模样,却如同夜叉厉鬼一般凶恶,于他缠斗的那些人皮也诡异无比,密密麻麻,如同潮水一般涌上,生死相搏,简直如同地狱中饿鬼互噬景象一般。
那番僧变化之后,众人人皮之形已经拦他不住,眼见得他纵横格击,杀出一条血路,奔着前方岩壁而去,其势甚疾,面前众多人皮之形突然纷纷而退,让出一条通路,那无面之人从人堆之中冉冉升起,挺然而立,拦住那番僧去路,冷笑一声,说道:“我煞费苦心,唤出如此多人俑,怎可轻易让你逃去?”
那番僧并不答话,向前疾进,一声长吼,化为一团旋风扑击而上,转瞬便奔至那无面之人跟前,一团旋风中探出八条臂膀,指爪如刀锋,劈头向那无脸之人抓了下去。
那无面之人并不避让,连连冷笑,眨眼之间,他通体变白,其光如银,全身锋铄闪烁,那旋风中探出的利爪劈在他身躯之上,激起星星点点花光,如同金铁相交,竟是不能伤他分毫。
那旋风中番僧吃了一惊,要将手臂掣回,却是纹丝不动,原来无脸之人的身躯之上渐渐探出无数银色棘刺,纵横生长,越来越长,将自己手爪固定其中,牢不可脱。
崔花影在远处见得这般异象,只觉得那无脸之人身上白芒大盛,如同披了一层灿烂银甲,身上的棘刺此刻已经变幻为无数柄剑刃,光耀射人,令人不敢直视,她正瞠目结舌之际,突然听得那番僧怒吼一声,向后疾退,骨骼噼啪作响处,竟然将身上数条臂膀扯断,忍痛疾速遁走。
那无面之人发出格格冷笑,双手上举,崔花影见他那两手早已幻化为两柄巨剑,色青而利,倏忽向下挥出,巨响声中,银芒闪动,直刺穹顶,追着那番僧奔逃方向掠了出去,只听那番僧惨呼一声,身躯碎为几段,从半空摔落下来。
一道银芒余势不减,从崔花影身侧呼啸而过,所过之处,无坚不摧,木石皆裂,几乎将这石室切为两半,切口处整齐如镜面,裂隙幽深不知几许。
崔花影看得心惊胆战,抬头再看时,那一对人皮之怪挨挨挤挤,以手传递,将那番僧残骸托举到那无面之人跟前,那僧人残躯蠕蠕而动 ,似乎还要极力相融于一处,只听那番僧战栗问道:“这剑……这又是什么法术……”
那无面之人狂笑一阵,低头望着那番僧说道:“昔黄帝伐蚩尤,採昆吾山之金铸之,得八剑之精。我手上的便是转魄、断水二剑,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以之划水,开即不合,你现在死在这名剑之下,又有我上千个人皮俑为你陪葬,也是不冤了罢?”
那番僧咬牙切齿,面上现出怨毒之色,正待开口说话时,剑光连闪,身躯头颅早为剑芒斩为齑粉,那番僧却连一声惨呼也来不及发出。
无面之人低头而望,双目现出碧绿之色,光焰莹然,目光照射处,那番僧的尸身残躯无火自燃,噼啪作响,火势汹汹,移时之间,一堆残骸内,冉冉升起一粒弹丸状之物,质地如金,其上符文曲折,周围黑气缭绕。
无面之人狞笑数声,将口一张,迅速将那丸状之物吞下,周身旋风大作,经久不息,他闭目而思,似在喃喃自语,良久之后,睁眼狞笑道:“果然不错,封印破解之法我已掌握大半了!”
崔花影见他斩杀了那番僧,又好似吞噬其元神,料他实力大增,倘若转头朝向自己这边又如何是好?她心中忧惧,扭头看看行钧,只盼他早些醒来,能相个对策,不然这石室中千百人皮之俑尽数扑击而上,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否支撑的住。
崔花影扭头再望向无面之人那边时,却吃了一惊,但见那魔头早已无影无踪,只有刚才番僧的残骸还在兀自燃烧。
她咦了一声,不明所以,再看那几千个人皮之形时,却也好似群龙无首一般,静默当场,脸上青气消退,眼中荧光不现,如同泥塑一般无声无息。
崔花影心中暗喜,莫不是那无面之人未曾留意到自己,已经匆匆离去?只听得外面响起沙沙之声,那些人皮之形渐次沉入地下,没顶不见,好似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有方才被番僧击破的若干残骸人皮留存在地。
崔花影见得那些令人恶寒之物消失不见,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思量,若是那厉害魔头不在此处,光凭方才的那些妖兽,不足为惧,自己还是可以坚持到行钧醒来之时。
正当她心中宽慰之时,背后传来一个阴冷之声,只听有人说道:“你一个凡人,拿着这佛骨舍利,在此处做些什么?”
第 161 章
崔花影听得背后有人说话,以为是援兵已至,喜出望外,急忙扭头看时,却见一张没有面皮的脸孔,在舍利金光之外,冷冰冰望着自己,因为没有上下眼睑,那人面上的眼球显得格外巨大,好似随时都要夺眶而出一般,脸上红白相间的筋肉缓缓而动,脖颈之下也是一般模样,似乎全身皮肤都消失不见,血管筋脉尽数在外。
崔花影见那人狰狞丑恶,正是方才斩杀那番僧的魔头,惊悚之下,连连后退,险些握不住手中的佛骨,那金色光球结界登时起了波澜,光影滟潋,如同水纹般变幻不定。
那无面之人嗬嗬冷笑,后面抬轿的若干僵尸躬身而上,为他重新穿好冕服,面部绑上麻布,那魔头负手而立,上下打量着崔花影和阵中诸般事物,又回首看了看在远处骚动不安的诸般妖物,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残存的祭品,竟然用自己鲜血引出佛骨之力?也算歪打正着,不过也如同饮鸩止渴一般,这阵形原本便是阴毒酷烈无比,你又无法术加持护身,迟早被它侵蚀魂魄,苦不堪言!”
崔花影听得这般言语,心中一凛,咬牙说道:“即便真如你说的这般下场,我也要坚守在此,等着行钧师傅醒来。”
那无面之人转而望向地上行钧,嗬嗬冷笑,说道:“这和尚身上竟然有龙息之气,真是奇怪,难怪你将他视为救命稻草,不过此刻这人如此虚弱,你又能指望上他多少?”
崔花影一时无语,但听得外面那魔头狞笑一声,说道:“你就算躲在这舍利毫光背后,也难免一死,我现在便有办法破掉你这结界,将你两人变成我的人皮俑!”
崔花影回忆起方才那些表情扭曲的人皮之形,心中恶寒之意再起,知道面前这魔物本领高强,心狠手辣,也许并非夸大其词,但又不能示弱,切齿说道:“正邪异路炭与冰,这佛骨舍利之威,专克制你这等邪魔外道,岂能让你在此放肆!”
却见那无面之人仰头大笑道:“小丫头,在本候面前如此无礼,好大胆子!昔日你若是遇到我,早就被剐面剥皮,投入沸鼎了!”
那无面之人笑毕,冷冷说道:“你们两人于我而言,即便如两只蝼蚁,想要踏死尔等,又有何难?也只是稍微费上些功夫而已。”
说着他负手转身,望向远处,咬牙切齿说道:“只不过,我现在还有另外一人想会上一会,姑且让你多活上片刻罢。”
说着,那无面之人周身黑雾四合,身躯渐隐,转瞬间便失其所在,崔花影正惊异之时,却见那魔头已经现身于方才那巨坑之侧,凝神朝其中望去。
崔花影见那处所,正是行钧方才和许梓授相搏之地,巨坑周围雾气缭绕,火光莹然,阵阵波涛之声中,叮当打铁之音不绝于耳,此外更有那许梓授的嚎叫咒骂,其声甚惨,语气中怨毒无比,想来是依旧未能挣脱束缚,仍在忍受鬼卒夜叉施与的无尽酷刑。
那无面之人立在坑边,观望一阵,格格冷笑,随即挥动长袖一舞,狂风骤起,木叶乱飞,将那巨坑之中的雾气一扫而光,现出那泥犁孽海结界的原本面目。
但见方圆百余丈的巨坑边缘浪涌不断,流电吼雷,势若山川开破,不可制止,其间波涛浑浊,腥气扑鼻,水花中还隐约有各类骸骨,波浪之内则是一片荒芜之地,黑气沉沉,墓碑林立,寂寥萧条如同坟场,在向里则有数条赤焰之河蜿蜒奔涌,河内铁汁沸滚,白气蒸腾,河曲之内矗立着那四道游增地狱之门,无数人形劳役在河中取铁筑城,更有千百恶鬼铁兽,将束缚在柱上的许梓授团团围住,刺击撕扯。
崔花影如今方才得见这般泥犁业海的真正面目,却见那铁城之墙越铸越高,马上便要合拢为一个铁堡之形,想起行均方才的话语,好似这铁墙围拢之后,那许梓授便要永坠无间之狱,再看那许梓授现在的模样,不由地眉头紧蹙。
但见那立柱左右,大雨滂沱,雷电晦明,火轮走其左右,电光掣其前后,各类冥差狱卒,奇貌鬼神,□□刀叉,刺入那许梓授胸膛,将其心叉取置之镬中,扬汤煮沸,分而食之。
那许梓授受此酷刑,厉声而吼,似乎苦不可忍,但那胸腔之内,顷刻之间便又复生出一枚心脏,砰然而跳。
崔花影在远处望得清楚,倒吸一口冷气,未曾想到这许梓授有如此能耐,真个是不死之身,难怪行钧要大费周章以身犯险,将他拖入无间地狱,若非如此,又怎能困住此人?
那无面魔头在坑边凝望一阵,格格冷笑,抚掌叹道:“老匹夫,你苦心经营这么久,真的得偿所愿,染指了神灵之力,竟然有这□□不灭之神通,实在让我惊讶!”
那许梓授也留意到无面之人,一边厉声惨呼,一边昂首咬牙喝道:“不死不灭,青春永驻,此等神通便是为我所得!就算你广川候是魔魅厉者,也不是我的对手!”
“嗬嗬嗬,”那无面之人微微弯腰,向下望去,说道:“我的确羡慕你有这等神通,你如今之能,只怕比我那人皮俑替换之术还要强上许多,但那又如何?现在你被人拖入这无间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远沉沦停滞于幽冥之间,不得见天日,纵有通天之能,又哪里有施展之处?”
说罢,他仰头放声大笑,说道:“昔日我为隐人异士围攻,败北被封印在此,如同笼中之兽一般,竟要被你这等皓首匹夫所辱,却没想到你我今日命数逆转,你被人困于此地,我却要自由重生于世间,何其讽刺,哈哈哈哈!”
那无面之人笑罢,重新望向崔花影这边,盯着行钧,缓缓说道:“定然是那和尚将你拖入这般田地的,原来此人手段如此了得,一会儿我定然要抽取其魂,好好炼制其身,让他生前之能尽数为我所用!”
正当崔花影听得毛骨悚然之际,那被缚着的许梓授突然纵声长笑,厉声说道:“广川候,你生前只知道剥取别人之皮,枉你制作如此多人俑,却不知道自己的那张皮去了哪里?真是何其可笑!”
那无面之人突然沉默不语,转头望向下面的许梓授。崔花影原来只以为他没有脸皮而已,却不想此人浑身肌肤皆无,吃惊之下,望向那魔头,但见他衣袖无风自动,只觉得他身上怒意如潮般狂涌,听他咬牙切齿,阴森森说道:“我入魔之后,曾在世间寻找百余年而不得,你这匹夫竟然知道我皮肤的下落?”
第 162 章
许梓授冷哼道:“我外放之时,在剑南烟瘴之地遇到一个女巫,此人不肯为我效力,那我也只好剿灭了她,那女巫临死反扑,操纵一个玩偶鬼娃,杀了我不少手下,后来我将那玩偶斩碎,里面却藏着一张人皮,烙有那巫师的独门咒语。”
“我见那张人皮背后有黑齿雕题,鳗冠林缝,花纹古朴,不似近代之物,也便留个心,不曾将其丢弃,却不想每逢凶煞偶现,或盗贼夜行屋瓦上时,那人皮便低声而吼,作势欲搏,如同邪魅俯身一般。”
“我拓印了那人皮的背后刺青,让手下多方探查,才终于弄清原来这是消失了千年的广川候之皮。”
许梓授说道此处,停住了嘴,切齿冷笑,那无面之人双手握拳,目中射出凶光,喝道:“然后呢,你将那张皮放在哪里?快些拿出来还我!”
许梓授嘿嘿哂笑,说道:“我将你的皮肤做成一张皮鼓,那鼓敲击起来,煞气惊人,挟之夜行,不逢魑魅,后来我将它和其他奇珍异宝一起送给吐蕃大酋,游说他发兵攻取河陇诸州,令朝廷头疼不已,也算让我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