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便怎样?”许梓授打断他言语,嗬嗬冷笑,他手足躯干皆为那些干尸尖舌刺穿,身子被拉扯悬在半空,挣扎不得,却是毫不慌乱,说道:“方才还有收留尔等做我仆人的念头,现在看来自是不必了!”
说着,但见他手指微微一勾,指尖寒芒乍现,铮铮鸣响,那道光芒围绕着许梓授身躯疾速划了数道圆弧,好似一个银色光球凭空出现一般,寒光发动时如雷霆收震怒,静止时若江海凝清光,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钉住许梓授的数条长舌顷刻寸断,那些干尸现出骇然之色,还未来得及发声,便被那数道寒芒追身而上,斩为尸块,扑簌落地。
许梓授从空中落在地上,崔花影只见得他十指尽皆变为细长剑刃,寒光灼灼,光耀摄人,斩杀那些干尸之后,剑刃渐次缩回他指尖之内,手指变幻为寻常模样。
又看他身上时,方才□□尸长舌刺穿的伤口早已合拢,连一滴血迹也未曾留在肌肤之上。
骇然之下,扭头再看孽海泥犁中被缚着的那具躯体,早已被鬼卒铁兽刺击啃噬的不成人形,胸腔之下尽数坠地,血肉模糊的脸上只剩下几个孔洞,口中还在呜咽喊叫。外面那铁墙已经铸造的有十余丈之高,顶部渐次合拢,眼见得里面的声响再也传不出来。
崔花影看得如坠冰窟,行钧如此拼命,将许梓授拖入无间地狱,却不料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让他移形夺舍,占据了魔物之躯,重新杀回阳间,看他那法术好似比原来更加强悍。
她绝望之情无以言表,身子微微颤抖,只觉得嗓子发甜,一口血险些从口中喷出。
许梓授以手拢发,舒展身躯,自得而笑,说道:“不灭神通,千年魔物之躯,操控人皮之俑,手握转魄断水二剑,今夜这般收获,却是我做梦也未曾料想的到啊,真是天意,我许某人岂非是天选之人!”
说着,他转身过来,望着佛骨舍利结界之内的两人,咧嘴而笑:“这一切,都是拜你两人所赐,我命格中注定要辗转蹉跎,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每次都不计成败,与命数争,精诚之至,鬼神所不能夺者,我方可绝境逢生,愈发强大!”
说着,他朝着崔花影所在之处踏步而来,一边走,一边狞笑不停,说道:“如今我要如何处置你们两人?是变成活尸,或是人皮俑,还是抽取魂魄封存,亦或是干脆丢给后面那些妖兽吞噬?”
崔花影望着地上的行钧,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慌乱之情,喝道:“许梓授,你今夜祭祀时间早已过去,所谋之事也已失败,为何还要对我等穷追不舍?你也知道崇玄馆中有高人正奔袭而来,你就不怕在此耽搁时间,被他们擒住么?”
许梓授一边缓步而来,一边昂头大笑,恶狠狠说道:“我今夜大事将成,出去必将震撼朝廷,倒转乾坤,还需畏惧几个术士天师?崇玄馆的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算是崇玄馆首席到此,我也不惧,只当他是用来试剑的祭品!”
崔花影见得崇玄馆的名头也唬不住对方,心中焦急,正不知如何是好,许梓授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冷笑道:“你这黄毛丫头,才多大年纪,便对老夫来唱这空城计?我先破掉你这舍利结界,然后再慢慢折磨你和那个和尚!”
说着,他将手一举,右手手臂瞬间变为一柄巨剑,寒光凛冽,银芒闪动处,剑气若疾雷奔电一般,当头而下,劈向崔花影和行钧二人所在的金色结界。
第 165 章
崔花影见那寒光闪动,杀气瞬间便奔袭至近前,避无可无,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紧张地将双眼闭上,只听得剨然震响,耳鼓欲裂,劲风拂面,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难受。
睁眼再看时,却见得外面那层佛骨舍利结界光焰莹然,那剑气在结界上留下一层淡淡印记,正慢慢消退,如同清水从大理石屏风上滑落一般。
许梓授咦了一声,颇为意外,蓄力又斩出几剑,连续轰鸣声之中,地面颠簸起伏,轰轰震响,如怒马奔腾,饶是在舍利结界的庇护之中,崔花影也觉得胸闷欲呕,眼前发黑,金星乱舞,终于忍受不住,张口喷出鲜血。
许梓授见这般情形,冷冷笑道:“你一介弱女子,又是凡人之躯,夹在这佛魔两界法力中间,好比同时遭受冰火之术侵蚀一般,就算现在侥幸不死,又能支撑上多久?”
崔花影用握住舍利的手擦拭嘴角鲜血,说道:“行钧师傅救我数次,现在他昏迷不醒,身处险境,我又怎能轻言放弃,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维持住这结界之形 ,直到他醒来为止。”
许梓授纵声狂笑,说道:“行钧和尚就是你的救命稻草?真是可笑,方才他便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我置换身躯,如虎添翼,他法力枯竭,灯枯油尽,高下之势立判,就算他勉强醒来,又能在我手下走上几个回合?”
崔花影咬牙道:“人算不如天算,你休要得意,等行钧师傅醒来,外面的援兵说不定便到了,你罪大恶极,定然人人群起而攻之,看你还能否如现在一般猖狂!”
许梓授嘿嘿冷笑,他伸出舌头,慢慢舔舐右手之剑,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那广川候用人之鲜血精魄饲养此剑,天长日久剑身浸染了邪魔厉气,所以你那舍利结界方能对抗我的斩击。”
他眉头一抖,狞笑道:“既然强攻难破,我便不会智取了么?”说着,手中巨剑向下一转,剑意挥洒处,地面裂开数道巨大缝隙,深不见底,土石纷纷崩落。
崔花影看时,那裂隙之处正好位于舍利结界边缘,斜着向下延伸而来,她心念转动,登时明白许梓授想要做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许梓授见她面露惊恐之情,格格冷笑道:“小丫头,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意欲何为,但你却阻止不了我!”
说话之间,许梓授又连斩几次,那金光结界之前的岩石尽数粉碎,他左手一拂,飓风骤起,碎石漫天飞舞,尘埃定时,那舍利结界下方现出一条深深沟壑,崔花影所在之处好似一座悬空孤岛,其下有五根金铁之柱魏巍而立,每根都有丈余粗细,其上斩凿痕迹累累,正是那五枚星图巨岩埋藏在地下的部分。
崔花影所依仗的佛骨舍利之威,正是由这星图巨岩法阵所激发而出,倘若破掉这阵法运转,没有魔力相激,仅凭崔花影的本事,便唤不出舍利之光,那许梓授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要用此釜底抽薪之计。
正当崔花影惊骇时,许梓授扭头望向后面诸般妖物,双目之中射出幽绿之光,那群妖物悚然而动,惊觉不妙,绿芒覆盖之处,竟有大半妖物定住身形,目光茫然,如痴如醉,另外道行较为深厚的,则挣脱而去,或冲天而起,或遁入土中,骇然远远遁去。
许梓授嘿嘿冷笑,点头说道:“竟然走脱一些,不过这些妖物也够用了。”说罢回身一指,厉声喝道:“众妖听令,将那五根金铁柱石掘出摧塌!”
那些惘然呆立的妖物一起吼叫一声,眼中射出碧油油的凶光,同时发足狂奔,越过许梓授,袭向崔花影所在方位,如同潮水般跳入沟壑,围住地下那巨石根基,角抵牙咬,刨攫不休,爪牙啃噬之声,凶兽咆哮之声登时响作一片。
崔花影在地表之上,只觉得脚下震颤,手心贴住的那块巨岩传来清晰的啃咬之声,那舍利之光也只能覆盖地下几尺的深度,更深之处却是鞭长莫及,地下群妖之中,偶有被同侪挤入金光之中的妖物,登时身形皆灭,但其余妖物如同中邪失魂一般,毫不畏惧,继续啃噬推拉那五根金铁之柱。
崔花影只觉得脚下震颤的越发厉害,眼见的其余几块巨岩有了松动倾塌迹象,地面阵图中那条条赤焰火线也在慢慢收拢退却之中,饶是她心思敏捷,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正当这时,许梓授慢慢踱步到近前,隔着那条沟壑悠然负手而立,冷笑道:“斩断那五根金铁柱石,原本并不难,我偏偏要令诸般妖物慢慢啃噬,让这法阵渐次崩坍,也好让你尝尝我方才经历的惊惧绝望之情!”
崔花影绝望之际,强自镇定,说道:“今日我便是绝于此地,也是命数所定,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逆天而行,戕害无辜,迟早一天身坠轮回之中,难逃其咎!”
许梓授摇头说道:“每个我亲手杀掉的人物,都是这般说辞,我耳中早就起茧了,却依然活的好好的。算了,那和尚这般虚弱,你也手无缚鸡之力,杀起来无甚意思,就让这些妖物吞掉罢了。”
说罢,他冷笑不言,隔空而望,表情阴沉险恶,似乎如老猫戏鼠一般。片刻之后,贪狼星巨岩之下的柱石倾塌,其下妖物一起用力,将地表那块巨岩扳得歪斜倾倒,其上的星图登时一黯,那块岩石之下的火线如游蛇一般退却而去,消逝不见。崔花影骇然看时,只觉得舍利之光登时黯淡几分,光球直径也向内缩减了几尺。
崔花影心焦如焚,大声呼唤行钧,希望他能及时醒来,思量对策,正当此时,又一枚巨岩被地下妖物拉扯而倒,佛骨舍利之光瞬时晦暗下来,结界金色变得越发稀薄,如同透明一般。
崔花影急得汗出如涌,正惶然无计之时,许梓授望着行钧,自言自语道:“那和尚体内还藏有一枚龙珠,我竟然险些忘掉,可不能让妖物将其白白吞噬,我需将此宝物取走方可。”
说话之间,第三块巨岩轰然而倒,地下的法阵火线图案登时无影无踪,崔花影手中那舍利毫光倏忽而灭,结界消退。地面巨震之处,泥土如泉水喷涌,一条巨大蜈蚣破土而出,其大如筝,鳞甲暗红,螯牙利爪金黄,它半身人立而起,向着崔花影和行钧卷了过来。
第 166 章
崔花影见得那蜈蚣窜出地面,瞬息之间便要扑到近前,身后行钧兀自昏迷不醒,自己手中舍利神光褪去,无物可恃,那朝廷派来的人尚且远在天边,知道自己这次难逃一劫,心中反而宁静下来,过去十余年的过往闪现在脑海之中,近几日和杜猛交往言谈也一一浮现,她心中暗自苦笑一声,想道:小姐,杜公子,我今番也来陪你们了。
正当此时,扑至近前的那蜈蚣突然嚎叫一声,头颅猛地砸在地上,碎为一滩黑色血浆,黄色的螯牙崩断飞溅,如同碎裂铜块一般,四散而落,疼的那蜈蚣后半截躯体高高扬起,扭成一团,数百条步足凭空绞动,格格之声响个不停,似乎颇为痛苦。
崔花影吃惊看时,却是一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浑身黝黑,形体若蝎,大如缸,毒长数丈,方才是那蝎形之物将尾刺毒螫狠狠贯入蜈蚣头部,将那妖物头颅砸碎,接着尾鞭一甩,将蜈蚣身躯横着砸飞出去。
崔花影不明所以,正骇然间,但见那蝎形之物向前一冲,挥舞两个螯肢,一左一右将自己和行钧拦腰夹住,向前猛冲而去,自己还来不及惊叫,便觉得耳边呼呼风气之声,身边景色疾速而退,惘惘如梦一般,瞬息之间,那蝎形之物便携着自己和行钧攀上了石壁。
那物夹着崔花影和行钧在岩壁上攀援了十余丈,寻了一处地势稍缓的处所,将二人放下,崔花影不知这巨物意欲如何,正疑惑之间,看那巨物将尾一甩,又冲着岩壁之下疾奔而去。
崔花影探头看时,方才啃噬金铁之柱的百余头妖物尽数追击而至,攀爬而上,意态愤恨,遥遥成扇形之状散开迫近,好似要将那蝎形之物围在当中一般。
再看那远处的许梓授,只见他负手而立,表情阴冷,眺望此处动静,眉宇之中好似颇有怒意。
崔花影隐隐猜的那蝎形之物救了自己和行钧,但此物为妖魔之形,和自己素无过往,为何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再看它此刻以一敌百,显然是处在劣势,又能支撑上多久?
下方众多妖物来势迅猛,眼见的和那蝎形之物拉近了距离,崔花影方才遇到的那些甲虫,却攀爬的极为迅速,成群先至,如同黑色潮水般蔓延而上,它们口器中喷射出股股黄色汁液,将那蝎形之物躯体尽数覆盖。
崔花影方才在舍利结界中见过那甲虫的手段,知道那汁液有剧毒腐蚀之能,不由地捏了一把汗,但听得蝎形之物身上嗤嗤之声,白雾升腾袅袅,身上变得黑白斑驳一片,崔花影正为它担心之时,却隐约觉得不对,被黄色汁液灼烧过后,那蝎形之物体表露出的白色部分,隐隐泛着寒光,躯体好似用精钢铸成的一般。
那蝎形之物挨过甲虫的一轮袭击,行动却丝毫无碍,它巨颚一张,焰火喷涌而出,烈火炽腾翻滚而下,所遇岩石皆融,如同洪流般奔涌而坠,妖物之潮前方的甲虫登时陷身火海,在尖锐鸣叫声中化为黑炭,纷纷摔落而下。
下方妖物群中阵脚为之一乱,但随即有异能之妖嘘风吹霜,白色寒气渐涌,如惊涛般逆势而上,将滚滚火焰尽数冰冻扑灭,悬崖之上顿成冰谷雪岩。
冰火相接时,雾气蒸腾,云霭缭绕,隐约之间,眼见的众多妖物攀援上来,将那蝎形之物困在中央。
崔花影看得心焦,难怪许梓授负手而立,一副胸有成竹之态,敌我之势实在是过于悬殊,任那蝎形之物如何强悍,如何能挡百倍之敌?
正当此时,那蝎形之物将尾刺高高举起,向空中用力一甩,尾刺瞬时脱体而出,飞向空中,回旋一周又呼啸而下,那尾刺周围黑气缭绕,聚拢为团,竟有方圆丈余。
远处的许梓授看得眉头一皱,咦了一声,刹那之间,那尾刺周围黑气倏忽而收,宛如一黑铁之轮,呜呜旋转,其内金铁之声鸣响不绝,接着数百柄乌青利刃从中破空飞出,向四周激射而去。
仓促惊变之间,刀刃如雨而下,众多妖物猝不及防,登时身中数刀,哀鸣惨嚎响为一片,攻势登时一缓。
许梓授将负于背后的双手缓缓放下,望向此处,双眼中绿芒再现,那数百头妖物精神一振,齐声怒吼,眼中凶光灼灼,不顾筋骨为利刃所斩,血流满地,顶着漫天飞刃,围拢而上,一步步向着那蝎形之物扑击而来。
眼见得那蝎形之物被困在中央,还有数尺之遥便要短兵相接,崔花影心中一紧,虽然不知此物是何方神圣,但毕竟救了自己一次,焉能不担心它安危。
正当此时,那蝎形之物体内传来铮铮之声,好似无数琴弦崩裂一般,接着千百根黑线从它体表激射而出,迅不可挡。
那条条黑线初时若缝衣针般细小,在空中瞬息飞长,直径约有数寸粗细,形如戈矛,尖端锐利无比,向四面八方纵横蔓延而去,如同荆棘密林勃然而生,将周围扑击而至的妖物尽数刺穿,固定当场。
崔花影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一片突现的戈矛荆棘,巍然若老木参云,弥亘数十丈,其内幽深险阻,耸立在峭壁之上,从那妖物相搏之处一直延伸至自己近前,那围攻而来的数百妖物,不论大小,全部为尖刺所戳穿,大半为其所戮,少数未曾断气的,也只是在那密密荆棘丛林中嘶吼挣扎,牢不得脱,身下皆是血迹殷殷。
崔花影探出右手,轻轻弹了一下延伸到自己面前的一根乌黑尖刺,清脆有声,触之冰冷凛冽,如同寒铁一般,其上还蚀刻着人骨骷髅环纹,视之令人感觉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