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花影听她如此言说,不由地心中一酸,却又听得许梓授在空中冷笑道:“你本还有机会逃命而去的,若是有心藏匿,日后我找你时也需费上一番功夫,却不想你着急送上门来让我结果,真是蠢不可及!”
那光影人像踏步而上,立在二人身前,两柄光焰之剑低垂而下,悬在那女子傀儡和崔花影两人头顶数丈之遥,许梓授磔磔笑道:“自我夺取神灵之能后,聚众而起,定然令天下震动。我之大业,始于今夜,现在便斩下你二者的头颅,权当效仿那高祖斩蛇起义之举罢!”
说罢,那许梓授狞笑一声,光影人像手腕一沉,两柄利剑直劈下来,眼见得崔花影和女子傀儡便要身首异处。
崔花影心中一片冰冷,只是闭目待死,只觉得那巨大剑刃的杀气如同暴雪扑面而至,遍体森寒,口不能言,心中只道此番万难逃脱,一片冰冷黑暗之中,却听得一声巨响,若万千钟鼓一起震动,殷动岩壁,震得自己耳鼓生疼,头晕目眩。
讶异之时,她睁开双眼,向前望去,但见一人立在自己和那女子傀儡之前,一手上举,遍体焰光,如同罗汉金身一般,澄光万丈,直刺穹顶而去,光焰灼灼令人不能直视。
那无数金光在那人头顶上十余丈汇聚凝结为一口巨钟之形,上有楷书佛经若干,另有“震悟大千”四个金光大字。那口巨钟将自己和女子傀儡罩入其中,许梓授斩下的两剑,正是砍在那口大钟之上,击出了雷霆震撼之音,回响不绝,巨音琅琅。
崔花影只觉得身上一暖,如同沐浴春风,身上的寒意陡然褪去,手脚似能活动自如,她以手遮眼,迎着那灼灼金光,从指缝间望去,看那人背影,却正是行钧。
崔花影百感交集,有万千言语想说,却都哽咽在喉,忍不住垂下泪来,正要迈步上前,却见那女子傀儡抢在前面奔了过去,只见她原本惨白的脸颊上泛出红晕,一双杏眼中异彩闪动,似有晶莹之色。
那女子傀儡疾奔了几步,来到行钧身侧,抬手向他身上探去,问道:“你终于醒了,身上伤势却是恢复如何?”
正当她指尖触到行钧身躯之时,一道霹雳却自她指尖凭空而现,电弧火花迸发之际,将女子傀儡弹开数丈之远,跌落在地。
崔花影吃了一惊,奔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抬头再看时,却见行钧用右手握住那枚佛骨舍利,擎天而举,似乎托举了千斤之重,那巨钟之形的光芒,正是从他手掌心内源源不断发散而出。
崔花影方才醒悟,原来那女子傀儡是妖邪之躯,行钧激荡出的佛骨舍利之光和她自然相克,因此不能近身。
第 172 章
崔花影见得行钧身形霹雳环绕,金光万丈,好似天神之躯一般,后面那女子傀儡被雷电之光照射的面容惨淡,似有畏惧之意,慌忙将她挡在身后。
那女子傀儡躲在崔花影背后阴影之中,方才长喘了一口气,幽幽叹息道:“关心则乱,我竟然忘记了他持有佛骨舍利,方才那下接触,却是十分危险。”
崔花影见得那行钧奋起神威,挡住了许梓授凌空而至的斩击,心中宽慰,说道:“既然行钧师傅醒来,又持有佛骨舍利,那这下许梓授奈何不得我们了吧?”
背后那女子傀儡半晌无言,崔花影只觉得奇怪,扭头看去,但见她脸色阴晴不定,缓缓说道:“行钧他身上本来便有旧疾,又连番恶战,再兼之那仅是半枚佛骨舍利,更何况现在许梓授窃用邪神之力,夺得魔物之躯,已经是今非昔比。我真担心行钧他……”
正当两人说话时,只见得许梓授操纵那光影人像,收回两柄剑,嗬嗬而笑,说道:“那行钧和尚,你竟然在此时醒来?真是有趣,正好让你见见我的神通,方才叫你死的瞑目!”
行钧单臂上举,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他扭头望向方才那处泥犁孽海结界所在之处,但见那铁墙早已合拢,外间异象却是消失不见,那些鬼卒铁兽、巨门火河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行钧眉头紧蹙,叹息道:“泥犁孽海,百年难现,这般禁术法门,万难逃脱,你又是如何从中逃生而出的?”
许梓授哈哈狂笑,说道:“千载难逢的机缘让我抓住,方才从那无间之狱中走脱出来,至于详细情形,就在黄泉路上,让你后面那婢女告诉你罢!”
说罢,那光影人像双臂高举,将两柄巨剑之形在空中相交,铮然有声,若龙吟虎啸,光波潋滟之中,那人像背后变幻而出八条臂膀,各持一把光焰之剑,剑意森然,声势之盛,远过于方才和女子傀儡相搏之时。
后面那女子傀儡看得脸色一变,高声喊道:“这是昆吾山名剑之精,曾斩过上古邪神,却是非比寻常,你要小心应付!”
许梓授厉声狞笑道:“半残之躯的和尚,也值得我全力施为,你们也算死而无憾了!”
说话间,飓风呼啸,八柄光剑之焰携裹雷霆之威,迅疾从高空劈下,每柄剑刃上都霹雳暴作,电光相连,密如蛛网一般,将三人所立之处的那口巨钟之形笼罩在内。
崔花影见得许梓授此番声势如此骇人,不由地为行钧捏了一把冷汗,却不知道他现在身躯,能否顶得住许梓授的全力一击。
行钧面色一沉,知道此番不比方才,所说这佛骨舍利能克制诸般邪魔外道,但许梓授现如今妖异非凡,又获异能,若是不全力施法相搏,也难说这金钟之形是否能完好无损。
电光火石之间,行钧将舌尖咬破,向着左臂处喷出一口鲜血,口中疾速颂咒,刹那之间,烟气骤起,一条青龙从他断臂处生出,鳞鬣生动,动态蜿蜒,那龙形怒吼一声,向空中飞腾而去,在半空中舒展身躯,伸展为百余丈之长,将身躯盘绕在巨钟之形上,层层叠叠,摆出守御之态。
眨眼之间,许梓授操控的那光影人像已经斩到近前,轰然巨响之处,剑影寒光漫天而舞,崔花影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耳欲聋,竭力自持方才没有昏倒过去,片刻之后抬头观望,那青龙之形依旧盘绕在巨钟之外,缓缓游动,张口吐息而吼,她旋即又惊觉外间岩壁已经尽数断裂,如同山体崩塌一般扑簌簌滑落而下,露出藏在其内的无数建木茎干,如同巨人躯干骨骼一般,支撑这石室宫殿勉强不曾倒塌。
后面那女子傀儡低声说道:“行钧方才将许梓授的斩击尽数反弹回去,剑气击在那四壁之上,岩壁既碎,这地宫显然支撑不住了,随时便要倒塌。你就呆在我身侧,否则天崩地陷之时,我也没法救你!”
崔花影听得心中悚然,点头应允,正当此时,半空中传来许梓授的笑声,只听得他赞道:“好你个和尚,身手果然不凡,不愧是那摩呼罗迦看中之人!印光那蠢物,竟然放纵你进入我寺中,几乎坏了我今夜的大事!”
行钧身上大汗淋漓,衣衫尽湿,他闭口不答,只是缓缓吐纳,调匀自己气息,力争恢复体力,左臂上的青龙之气丝毫不衰,如同狼烟一般升腾而起,笔直升空,凝而不散,幻化为巨龙之躯。
许梓授见得这般模样,在空中冷笑一声,双手朝背后一负,说道:“和尚,虽说你我现在难分胜负,但烈火烹油,盛极难继,这道理你不晓得?以你现在虚弱之躯,又有身后两个累赘让你分心,你还能在我手下走上几招?”
崔花影和女子傀儡听了这话,都是脸色微变,但见许梓授切齿狞笑,那光影人像八臂再次高举,幽蓝剑芒熊熊而起,直刺穹顶,那不断坠落的巨石岩块,甫一接触到剑芒,便无声无息变为齑粉,如同流沙般倾泻而下。
许梓授暴喝一声,蓄力再击,行钧再次施法硬抗,金铁巨震声中,剑光如同骤雨霹雳般暴击而来,和巨钟护罩的冲撞之力,激起一圈气浪,如同潮涌,将附近砂石岩块断木尽数席卷而去。
崔花影正惊得脸色煞白之际,突然被那女子傀儡拦腰抱住,两人纵身一跃,跳开丈余。崔花影扭头看时,却见自己方才立足之处已经裂开一道巨隙,定然是那地面也被震得一分为二。
两人再看前面行钧时,但见得在对方狂风骤雨一般攻势之下,他面如金纸,单膝跪地,右臂依旧高举不落,但却忍不住却是一口鲜血喷出。
崔花影和女子傀儡同时一声惊呼,两人顾不得许多,同时抢步上前,要将他扶起。
方才奔了几步,行钧回首摇头,示意两人不要上前,随即冷哼一声,咬牙缓缓站起,外间那巨钟盘龙之形依旧无损,在巨剑之焰的斩击之下火星四溅,嗡嗡而鸣,声音撼人心魄。
第 173 章
那许梓授看得清楚,将攻势停住,扭头四顾,看看这地宫中的情形,然后操控光影人像后撤数步,说道:“还真是个硬气和尚,竟然能坚持如此之久,我不想在此多待了,速速结果了你们,还要及早抽身离去!”
说罢,那光影人像八臂齐舞,飞速旋转,光影之剑连为一片,破空呼啸之声连绵不绝,凭空形成一道气旋,那气旋越转越快,其间黑气汇聚,竟然破开虚空,形成一面直径数十丈的镜面之像,幽深邃远。
崔花影见得那许梓授不复劈砍巨钟之形,反而后退做出这般幻境之象,正不明所以之间,却见得那镜面之象中现出景象,但见其中山清水秀,桃花夹岸,黄发垂髫怡然自得,樵夫渔父以歌互答,俨然一副世外悠闲之像。
崔花影正不明所以之间,听得许梓授纵声长笑道:“这边是为你三人所准备的世外极乐之所,还不快些投身其中,以获超度!”
那镜面之象中瞬时探出无数黑色气旋,如同妖物触手,疾速而出,笼罩在巨钟和青龙之上,牵拉纠缠,将这巨钟之形猛地向半空拖去,吸力之强,震撼得那巨钟摇摇晃动,连同地面岩石好似也要一同连根而起。
后面那女子傀儡沉声说道:“许梓授用剑术劈出了魔之幻境,那桃源之景都是假象,若是被他拖入其中,你我皆为诸般天魔众所噬,尸骨无存!”
崔花影急到:“现在我等只是一味被动挨打,若是再不还手,岂不是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女子傀儡说道:“行钧他……定然能有办法,这种险绝之地,他从前定然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了,我相信他!”
崔花影咬牙不语,心中想得却是行钧终究是个凡人,又怎能和这些妖魔之躯苦斗这么长的时间?今夜这噩梦之境,为何如此之久,那许梓授逆天而行,为何却一直猖狂如斯,至今不受天谴?自己还有没有希望能活着离开?
正在黯然神伤之际,突听的行钧口中念诵有词,皆是梵语之音,声音越来越响,如同雷音震动,那金色巨钟自行鸣响,虚徐声韵长久不衰,只见得那钟外的诸部楷书佛经凭空浮动,字字相连,如同金色缎带一般延展于空,迎风渐长,如同活物一般在半空曲折盘旋。
片刻之间,那巨钟体表的佛经文字尽数飞出,在琅琅钟鸣声中,首尾相连,激射而出,半数佛经缠绕住许梓授操控的八臂人像,另外半数经文没入那虚空镜面景象之中,如同巨石投水,瞬时间在那镜中景象中激起无数波澜。
那八臂人像为诸般佛经文字缠绕,运剑破空之势顿时一缓,许梓授吃了一惊,怒吼挣扎,金色佛经缎带如同枷锁一般,在他挣扎之时叮当有声;另一半佛经没入镜面之后,镜中景象突然燃起熊熊火焰,原本其中安静祥和的男女老幼,却猛然之间弓身怒号,衣衫尽碎,变为罗刹厉鬼之形,犄角獠牙冒出,背生双翼,在那烈焰之中挣扎咆哮,扑向外间,好似要夺路而出,越过镜面一般。
崔花影看得心惊,正倒吸冷气时,身后的女子傀儡低声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他,他终究还是有办法……”
对面那光焰人像在挣扎之中,一条臂膀挣脱出来,手中光剑瞬间爆长数倍,劈头斩向行钧,后面那许梓授厉声喝道:“好你个贼秃,竟还有这等手段,看我活劈了你!”
正当此时,行钧空中真言默默诵念,外面那口巨钟应和而动,钟体上那四个大字“震悟大千”突然间流光溢彩,射出彩虹般光芒,未等许梓授那一剑劈落,那数丈之高的“震”字便凭空而起,疾速飞出,如同法印一般,击在那光焰人像胸口。
那“震”字正面击在光影人像胸口之上,嵌入其中,隆隆鸣响不绝,如同沙场上万千战车轱辘滚动一般,将那巨大人像击得横飞出去,那人像躯体好似断线风筝一样,撞入后方土石之中,深陷入内,岩石坍陷处蓝光闪烁,变幻不定。
崔花影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得半空中那黑色镜面之象也是倏忽而灭,后面女子傀儡却是握拳叫好,喊道:“莫要给他喘息之机!”
行钧苦笑一声,咬牙继续颂咒,琅琅钟声里,那“悟”字也从钟体上剥离而出,悬空片刻,激射而出,砸向许梓授坠地那处,巨响之声延绵不绝,若冰河碎裂,爆裂之声好似雷鸣,火光腾空而起,直上穹顶,烧灼得岩石如汁液般滴垂而下,但见的那蓝光人像粉碎为万千片状之物,轰然溅射在半空之中,飘然而落,如同巨蝶飞舞一般。
崔花影还来不及拍手叫好,但见行钧脸色煞白,弯腰喷出一口鲜血,神色十分痛苦,左臂的青龙之气渐渐变淡,他膝盖一软,再次半跪在地,咳嗽不止。
崔花影和女子傀儡疾奔过去,崔花影将他搀住,女子傀儡跪在行钧跟前,想用衣袖为他擦拭唇边血迹,手伸了一半,又僵在半空,叹息一声,说道:“真是苦了你了,如此勉强斗法,透支元气,日后怕是身体会有隐疾。”
行钧苦笑一声,开口说道:“我方才还想将这四个金字尽数印在他身上,实在是力有不逮,真是可惜了……”
“的确是可惜了,”正当三人议论之时,外间传来一个阴冷之声,只听那声音说道:“若是四个金光大字一起射在我身上,即便是双剑精魄护体,说不定我也真的就魂飞湮灭了。只可惜,你仅能发动两个字,便累得吐血停了下来!”
众人听得这声音,都是惊得遍体生寒,一起朝外间望去,但见那巨大火柱之中,缓步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皮肉焦黑,四肢残缺不全,颈部以上都是骷髅白骨之状,却丝毫不碍其行动。那人边走边阴沉冷笑,白骨上有红色之物蠕蠕而动,听他声音,却正是许梓授。
崔花影心中登时涌起一片绝望之情,她双腿几乎站立不稳,便要坐倒在地;行钧和女子傀儡相视一望,眼中都有苦涩之意,两人心中具是一个念头:“这魔头如此凶横,屡击不死,到底如何才能消灭他?”
第 174 章
许梓授阔步走来,身躯残缺之处正在渐次恢复,速度却没有原来几次那般快,显然是受伤不轻,身躯肌肉尚未长好,他双手已经向着两边一伸,白骨森森的骨头上渐渐伸出两柄古剑,咬牙暴喝声中,他背后探出无数臂膀,各执一剑,如同千手佛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