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许梓授飞升在半空之中,见得地上黄色烟气从那巨怪鳞甲中滚滚而起,不多时便已经升至半空,和自己头顶那阴沉乌云纠结缠绕在一起,登时将四野星光月色遮盖的严严实实,苍穹漆黑如墨,在下方结界的金光映射之下,依稀能看得一团团云朵在头顶变幻不停,形状诡异,如同庞然异兽搏噬拏攫一般。
许梓授突然心中生出警惕之意,下面那巨怪神通莫测,就算是刚刚苏醒不久,尚被困在结界之中也不能小觑,他不管那穹顶结界尚未完全合拢,振翅疾飞,向着远方狂飙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下面那棘手局面便丢给崇玄馆的人来料理罢,至于行钧他们是死是活,自己已经无暇再顾了。
心念转动之时,他早已掠出数十丈之远,正当自以为得计之时,突觉得背后寒气森然,恶风骤起,心知不妙时,扭头观望,却是骇然倒吸一口冷气,但见背后一团乌黑云气从天而坠,方圆约有百丈,如同天空崩裂一角一般,向着自己砸了下来。
许梓授看得头皮发麻,他右臂一挥,光焰人像在空中旋转身躯,右翼疾扬,一道蓝焰斜着向上破空而去,带起一阵飓风,径直劈入那团云气,将阴沉乌云撕扯为两半。
许梓授正眯眼观望之时,突听的那云团之内先是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云气中迸射出星火点点,半晌之后竟是动静皆无,那团黑云坠势不减,依然当头压了下来。
他登时心中觉得不妙,疾退之中,双翼连舞,向上斩击不绝,飓风大作之时,将那团黑云掀开一角,定睛看时,却见其中是一座巨大无朋的石英之山,呈钟乳之状,山体璀璨闪烁,外面笼罩层层黑气,自己施出的数十道斩击,也只是在那山上凿出几道浅浅沟壑而已。
许梓授惊得冷汗直流,当下不再斩击,全力飞扑遁去,堪堪避开那晶石之山和团团黑云的坠落之势,正暗自骇然之际,头顶一声裂响,又有数朵黑云之气从天空之中裂开,直坠而下。
行钧和那女子傀儡见许梓授在空中左支右绌,躲避那疾坠之山,却终于躲闪不及,身躯为一团黑云所携裹,摔落下来,跌在那金光结界之上,身上为那晶石之山所压。
崔花影看得如此如醉,喃喃自语道:“那山却是何等坚硬,为何连许梓授也斩它不开?”
行钧低声叹息道:“那是缚日罗金晶,百淘不消,可以切玉,是世界上一等一坚硬之物,乃是这九首怪物体内骨髓之精,难怪许梓授奈何不得它。”
话音未落,但见天上黑黄之云如同流瀑般倾泄,好似河堤溃决,环绕璀璨晶石群山落下,直垂在金光结界之上,那云气携裹着许梓授的光焰人形直冲而下,众人见得穹顶那处裂隙尚未完全合拢,云气湍急如流,竟将许梓授连同光焰人形带了下来,重新坠入结界之中。
许梓授只觉得周身为黑黄云气携裹,加速朝地面撞去,心中骇然,虽是向奋力挣扎,振翅而起,却是力不从心,转瞬间已经坠落了数百丈的距离,地上五个闭目人面昂头观望,狰狞而笑,似静候他摔落在地一般。
许梓授手舞足蹈之间,只料定会重重跌落地面,而后为那巨怪之首围攻,却不料瞬息之间,下坠之势突然停止,自己浮在半空,却与那巨怪之首平齐而视。那睁眼巨怪之首立在半空,只是不动,阴沉沉望向许梓授,脸上表情莫测。
许梓授心道不妙,暴喝一声,将身躯之外的光焰人像残躯缩为一团,聚拢为一个光球之形,做出守御之态,那光球之内玄力鼓动,光芒四射,蓬勃欲裂,显然是做了困兽之斗的念想。
那巨怪之首冷笑一声,说道:“若不是我还有其他事情要料理,倒是真想将你慢慢折磨致死,现在确实便宜了你!”
许梓授怒喝一声,作势将搏,却见得环绕自己的其余巨首口鼻中黑气如烟,激射而出,团团环绕周身,转瞬间四野伸手不见五指,嗅之恶臭扑鼻,悚然之时,不顾一切朝着那巨怪之首冲了过去。
在一片墨云翻滚之中,那蓝焰光球也仅能照映出丈余距离,许梓授疾扑之时,自觉撞上一巨物之躯,正要举目辨别之时,漆黑之中一道闪电划过,目眩神迷间依稀见得一根巨大冰柱横在身前,接天连地,竟是从那结界天外垂落下来,恍然四顾时,只见得周围冰柱如同密林而起,那巨怪之躯藏匿其中,自己哪里能伤的了对方分毫。
正在恍然无措之际,暗云之中霹雳再起,接连劈向自己,只觉得周身压力陡增,痛楚切肤,似乎那光焰之球,也无法庇佑自己。
崔花影见得那许梓授重新坠落下来,不过瞬息之间,便被地面黑气所笼罩,团团云气绕地而旋,里面异响不绝于耳,却不知道其中具体情形,正当不知所措之时,突听得头顶巨震连连,骇然回首之时,却见得那巨怪其余四首已经轮番攻下,行钧和女子傀儡早已和它们鏖战在一处。
行钧和那女子傀儡早已是强弩之末,仅是凭了佛骨舍利之威,才能和那巨怪之首勉强周旋,眼见得便要力气不继,看得崔花影心焦如焚。
她转头望向外间,却是阴云遮蔽,不见星月,心中唯盼着廖公鉴所言非虚,崇玄馆的人能早些到来,但侧耳倾听之际,外间却是毫无动静。
第 182 章
崔花影惘然四顾之间,只见得行钧和那女子傀儡苦苦支撑,周围云物遽晦,风雷如撼,四处山体为霹雳震击倾圮,俄复继以天火,草木皆燃,宛若末世景象一般,只觉得手足冰冷,口中发苦,却不知朝廷的人,究竟是来也不来?
正当她思量之时,但听得远处一声巨震,抬眼看时,却见许梓授坠地之处那团黑云之中,电光阵阵,响声隆隆,黑气变幻中有怪云生,恶风起,隐隐见得那巨怪两首的轮廓,其间好似还有无数奇形怪状之物跳掷其中。
正当吃惊之际,但见那团团弥散黑絮之中,突然显出出万千人形,浑身漆黑,四肢伏地,面目模糊不清,唯有双目灼灼,啾啾而鸣,匝地作堆,而后瞬时向着四面八方奔散而去,如同出巢之蚁一般,其势风驰电掣,直将那团团黑雾冲得四散开来。
崔花影骇然望时,认出这般人形正是方才那无脸怪人召唤出的诸多人皮之俑,却不知许梓授方才还在那团蓝色光焰之中,只不过移时之间,怎生又变幻出这无数人皮俑之形。
正讶异之间,只听得半空之中那巨怪嘿然而笑,其中之一首巨口一张,飗飗然吸气不休,地上那万千人皮划然而脱,其内铁骨符箓散落而飞,皮内之形化为厉鬼,指爪插地,卧嗥之声凄厉无比,声声吼叫,却都是许梓授的声音。
崔花影听得惶遽无色,后退连连,转瞬之间,地上万千厉鬼之形如同浓烟一般旋上半空,直上那巨怪口中,瞬息烟尽,只剩地上张张残破人皮颓然飘落,覆在地上。
崔花影惊得目瞪口呆,方才那人皮俑汹汹奔腾之势如此骇人,瞬息之间便奄然而灭,抬头望向那半空巨怪,但见它无声狞笑,闭目咀嚼,口中脆然有声。
崔花影心知许梓授休矣,只怕是这巨怪吞噬许梓授之后,法力更盛,行钧等人哪里还是它的对手?
正当她惶急无谋时,只听得半空中有声如雷,那闭目巨怪之口砉然而裂,钩齿碎溅,血污之中,自那口唇处探出一巨人,高与树等,目如盆,口如缸,牛首人身,双臂力撑,似要自那巨怪口中挣扎而出一般。
旁边那睁眼巨怪之首阴阴一笑,摆尾若霹雳声,冉冉而起,升至那巨人挣扎之处,也并不出手,而是饶有兴趣地望着那牛首巨人,啧啧而叹。
片刻之后,那牛首巨人挣扎而出,背展双翼,一飞而起,不料半空中一物急坠,贯入那巨人后背,将它钉在崖壁之上。
崔花影凝神看时,却是一根巨大晶石之柱,将那牛首巨人穿体而过,牢牢钉住,锵然声中,天上无数冰柱和晶石碎裂开来,飞射而至,直打得那牛首巨人肢体碎裂,血肉模糊。
崔花影以袖掩口,面容失色,但见得那边五个巨怪头颅同时扑下,啃噬在那牛首巨人身躯之声,格格有声,顷刻之间,便要撕扯殆尽。
那牛首巨人头颅扭动,猛然之间吐出一物,黄白相间,形如巨卵,那物在山间岩隙之中弹跃几次,骨碌碌滚落在离崔花影几丈之遥的地方。
那巨卵之物突然碎裂,粘液四溢之处,现出一具人形,伏在地上。崔花影强忍惊惶之情,定睛看时,那人却正是许梓授的形状。
但见他一副狼狈之态,汗流接踵,身上衣衫皆无,皮肉尽碎,须发渐次变为灰白之色,肌肉瑟缩,身躯佝偻,却哪里还有方才雄健之姿?
许梓授将手举在眼前,哀叹一声,抬眼望见面前的崔花影时,眼中全是怨毒之色,他以手撑地,作势欲扑,却不想身上格格而响,半身已经瞬间变为白骨之形,不禁此番受力,骨骼节节寸断,身躯颓然摔在地上。
崔花影惊叫一声,后退数步,女子傀儡自空而落,跃在她身旁,皱眉看着地上的许梓授,冷笑一声:“你这阴毒之人,却也终究有如此下场!”
许梓授抬头望着二人,已经挣扎不起,他白发散乱,粘在额头之上,眼神浑浊,嘴角白沫涎液不断滴落,口中喃喃说道:“我数百年的谋划忍耐,处心积虑……难道便是南柯一场梦么?”
行钧也自空中跃下,立在二人身前,喘息良久,看着许梓授,低声说道:“梦固为妄,想亦非真,彼以虚作,佛以幻报,今夜此处的确是一片虚无。”
“你这和尚……”许梓授身上肌肤变为灰黑之色,如同败絮般散乱下来,他昂首怒视行钧,竭力喝道:“若不是你进来搅局,这婢女如何能逃出我的手心,以致祭祀不成?现在魔神出世,无人可当,却都是你的过错!我便是成了厉鬼,也要诅咒于你,你们全都逃不过今夜之劫,全都要死在此处!这是廖公鉴方才说过的!你们谁都逃不掉,一起陪着我上路,哈……”
话音未落,女子傀儡右手伸出,一指暴长,如同匹练般激射而出,贯入许梓授额头,飞掣而回,许梓授双目外凸,话语戛然而止,头颅委顿垂落,肌肤形色枯黯,骨肉皆烂,在皮内尽化为清水,潺潺而出。
崔花影看得许梓授终于毙命当场,心中悲喜交集,一时无言,昂头看时,方才和行钧等人缠斗的那四具头颅,却是静立夜空之中,纹丝不动,远处那其余五个头颅,也从牛头巨人尸身上缓缓而起,升在半空,静默无声。
崔花影正不知这是何故之时,旁边的女子傀儡苦笑一声,低声说道:“这下麻烦了,这魔神吞了许梓授的法力,我们更没希望走脱了。”
行钧微微叹息一声,望着许梓授丧生之处,单手捏出法印,低声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
崔花影听得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得半空巨震一声,崖壁碎石滚落。众人观望时,但见的巨怪其中一首巨口大张,舌动喉鸣,呵喇之声,响连四野,原来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目光睒闪,直射天际,黄光如电,穿云而过,击在穹顶结界之上,冲击无数佛经真言结界,两厢激荡,其声震若岩谷开裂,响彻寰宇。
顷刻之间,半空乌云撕裂而开,淡金色的穹顶结界现出一道裂隙,如同刀砍斧凿一般,那半圆结界错开一道缝隙,眼见的越裂越大,便要分崩离析开来。
第 183 章
但听得隆隆巨声之中,穹顶结界崩裂,如霹雳震响,岩石崩坠,山岳摆簸,半空黑云翻腾,掀起阵阵急雨狂风,老树为拔。
坠落的结界化为无数碎片,直削而下,深深插入巨木岩石之中,莹莹闪烁,无数结界边缘的妖物躲闪不及,为碎片斩为数段,钉在当场。
崔花影和女子傀儡在行钧护持之下,安然无恙,但脚下颠簸不定,看那天幕结界坠落,骇叹不已,却见那九首巨物相貌越发狞恶,双首眼眸睁开,光焰灼灼,其余七个头颅依旧双目紧闭,那物昂头磔磔而笑,残破结界片片而坠,它竟是毫不以为意,身上的鳞片翕合,发出的阵阵气旋竟将那些残破弹飞出去。
地上三人看得这巨妖气焰较方才更为强悍,不由地忧心忡忡,转头四顾,想要寻找退路之时,却见得那巨怪身躯早已将此处团团围住,只留出方圆数十丈的空间,它缓缓盘动之时,身躯上甲片格格作响,金鳞虎斑较之方才颜色更盛,光耀摄人。
但见的半空中的怪物之首狞笑数声,几个头颅同时向下垂了过来,睁开眼眸的两个人面望着行钧三人,其余几个头颅口中还噙着从地面攫来的妖物,那些被噬妖物头已被啮,一息尚存,尾尚蜿蜒于巨怪口际,那巨怪嚼之铮铮,血水沾颐,腥红之液如溪流般而下。
崔花影在那巨物目光注视之下,心中大惧,只觉得生机渺然,忍不住齿震震有声,女子傀儡单手将她扶住,鼓起气势,昂首望向空中。
行钧叹息一伸,上前一步,将手举起,焰光从他指缝之间灼灼跃动,缓缓垂落而下,延至全身,如同金身罗汉一般。
女子傀儡眯起眼睛,看行钧这般模样,微微喟叹一声,她知行钧已是强弩之末,全凭着那佛骨舍利之光勉强和那巨怪周旋,现在自己这边和那巨怪力量差的如此之远,回想起廖公鉴方才的不详谶语,今夜或许几人都要死在此地,心中顿时升起凄凉之感。
那巨怪望着行钧的变幻身形,只是嘿嘿冷笑,另外几个人面咀嚼完毕,闭目无声,但听得睁眼一首说道:“那僧人,这点毫末之光,如同秋日萤火虫一般可笑,我现在夺回被窃神通,又比方才强了许多,你自忖还能抵抗上多久?”
说罢,那怪之首巍然不动,三人身旁突然雷霆击格,旋绕众人立足之岩,电光激射,如掣赤练,劈面而至复返者十余度。崔花影惊得心如鼓擂,那电光倏然而灭,再看行钧之时,只见得他面色煞白,身躯连晃,口鼻处鲜血殷殷渗出。
那女子傀儡长叹一声,将崔花影扯在身后,说道:“罢了,没想我纵横百年,今夜却是落得这般下场!”说着,她身上骨节格格作响,一条手臂从断臂处探了出来,转瞬之间幻化为三头六臂之像,手持各式法器,彩雾毫光缭绕其上,玄力如风旋转,将崔花影衣衫拂的猎猎而响。
那巨怪嗬嗬而笑,说道:“一个和尚,一个傀儡之妖,这点微末法力,也想和我抗衡?你们两人却不是我想吞噬之人,我在意的,却是那个女子。”
行钧和女子傀儡听闻此言,吃了一惊,相视一望,恍然而悟,崔花影是方才祭祀五星中唯一幸存之人,虽然不甚明了许梓授和印光所设的祭祀法阵之奥秘,但想来这仪式一方面是能囚住此妖,另一面或许也能为其续命,方能让他在前代天师的酷烈法阵镇压之下活了下来。
方才它吞噬了许梓授法力之后,又有一首双目睁开,射出万丈金光,将那天顶结界击碎,倘若让它吞了崔花影,那又会是何等情形?
那巨怪仿佛看透二人心中所想一般,咧嘴狂笑道:“等吃了那女子,我另外两首便可睁开双眼,这周围哪里还有人能是我之敌?只要我再稍加歇息,恢复元气,便可令这九州之内七庙隳圮,万姓屠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