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真不再逗他,起床穿衣。
钟离问:“从程文皓家拿到的东西呢?”
叶真真说:“都在我背包里。”
洗漱完,见钟离低头盯着手里的信封,叶真真笑着问:“舍不得我了?”
钟离沉默,过了一会,他说:“东西我拿走,我让这里的同事拷贝一份,原件寄到佳佳那里,备份我给你保管。”
叶真真觉得这个法子很稳妥,点头说:“好。”
在叶真真出门前,钟离一把拉住她手腕,嘱咐说:“别逞强。”
叶真真转回身,摸摸他头,笑着说:“放心,又不是第一次。”
她如此风轻云淡,钟离却皱起了眉,她压根不了解将要面对的人,也什么都不问。他捏了捏她下巴,叮嘱说:“手机千万别关机。”
叶真真嗯一声,点头答应。
钟离沉默片刻,抬手搂紧她腰身,将人带进了怀里。
腰上手臂越收越紧,勒得生疼,叶真真愣了愣,拍了拍他后背,说:“再不下去,他要找上门了。”
钟离脸颊蹭了蹭她脖子,松开了手。
刚一下楼手机就响了,叶真真接通,没等赵何开口,她先一步说:“我在买早饭,你在麦当劳门口等我一下。”
车停在路边最显眼的位置,叶真真来到驾驶座车窗外,递给赵何一份早餐。
赵何眉开眼笑接过来,说:“谢谢。”
叶真真坐进副驾驶座。
赵何问:“你车呢?”
叶真真边系安全带边回:“车坏了,在修车行。”
……
白沙坡虽然叫白沙坡,视线所及的地方却全是漫天黄沙,连带着与天交接处也是昏黄一片。
叶真真一直想着钟离早上的反常,直到赵何的一声“到了”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向前方,灰白色的天空中横着条细长的索道。
叶真真忙摇头,说:“我恐高。”
赵何指着前方,说:“那边有缆车。”
叶真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两个方方正正的缆车悬在索道下方,正缓慢地向对岸滑去。
这里和“飞越黄河”并不是同一个地方,叶真真刚要摇头,赵何一把拉住她手,说:“走。”
缆车空间狭窄,刚好够两人并排坐,赵何占了大半个位置,叶真真被挤在了角落里。
上次她闭着眼没敢看,这次她睁着眼。
许是脚下踩着实地,悬在空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缆车下方就是黄河,本以为河水会很浑浊,相反,水清澈,能看到河底的淤泥和和石头。
河面平静,从上看下去,暗流涌动,深不可测。
赵何问:“钟离呢?”
叶真真不知他是随口一问,还是赵铭让他试探自己口风,她看了一眼玻璃窗上的人影,说:“他在老家。”
赵何问:“他是做什么的?”
叶真真说:“和我一样,也是司机,不过他是给大老板当私人司机。比如,像你哥那样的老板。”
赵何哦了一声,说:“看着一点都不像。”
叶真真不知他此话到底何意,她心里一惊,盯着玻璃窗上的赵何的倒影。赵何面色如常,正盯着缆车下方的某处,似乎在认真观察着什么。
叶真真转头看他,笑着问:“你看他像干什么的?”
赵何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确定着什么,半晌后,他笑了笑,说:“看着,有点像警察。”
叶真真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她立刻握紧了拳头,转回头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我也觉得他像,不当警察可惜了。当年他也考过,可惜没考上。”
赵何眯了一下眼睛,说:“哟,那可惜了。”
叶真真撇撇嘴,说:“我也觉得可惜。他小腿肚上有个疤,小时候被火烧的,疤痕面积太大,体检时被刷下来了。”
这件事是真的。为此,毕业前半年,他买了一堆祛疤膏。但是,那块疤比规定的小了半厘米,他体检通过了。
缆车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黄色山脉,绿色松林沿河而生,硬生生擦出了一抹绿色。太阳躲在层层乌云后,无风,也无阳光,天灰地冷,毫无生气。
叶真真正看得入神,右耳忽然一热,赵何俯在她耳旁问:“在看什么?”
距离太近,叶真真感觉到了他唇瓣开合之际喷出的气息,她眨了一下眼睛,盯着窗外天空,回他:“发呆。”
赵何被她这个回答逗乐了,他笑了一会儿,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赵何继续俯身,脸颊擦过叶真真的右脸,探身看向窗外,叶真真看一眼他的左脸,回:“过两天吧。”
赵何左右看了一下,转头看着叶真真,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
赵何的脸离叶真真的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叶真真脸上有他的呼吸,闻到了他脸上的味道,她猛然想起第一次独自开车上路前,钟离特意来家里给自己恶补了一堂课,教了很多防身术。
她想用那些办法狠狠挥开眼前这张脸,然而,她咬了一下下唇内壁的肉,淡淡地说:“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暂时不回勤城。”
赵何笑着,说:“那……我坐你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叶真真沉默。
赵何见她沉默,转头看向窗外,说:“快看,有海市蜃楼。”
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天空湛蓝,阳光明媚。远处黄色山脉与天交接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城市的倒影。影子悬浮于半空之中,若隐若现,半分钟的功夫便消失了。
对岸终于到了,叶真真站起身来,拉开车门,先一步下了缆车。
赵何跟在她身后下车,走了片刻,他走到叶真真左侧,抬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叶真真停下脚步,赵何手顺势滑下了肩膀,她抬起头盯着赵何,笑着问他:“下一站,去哪?”
赵何看了一眼她的肩膀,问:“你们上次都去了哪些景点?”
叶真真说:“博物馆、古城,还有沙坡滑板。”
赵何点了点头,率先迈开脚步,说:“那陪我再挨个走一遍。”
日落黄昏,两人才到沙坡滑板。轨道上只剩两个游客拉着板子爬坡,老板正在收拾东西。
叶真真说:“可惜了,我还想再玩一次的。”
赵何和老板商量晚一点收工,那老板板着脸回:“我还要回家看孩子写作业。”
赵何只得作罢。
回去的路上,叶真真借口头疼坐在了后座,她将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打算睡到车停。
迷迷糊糊之际,叶真真猛然睁开眼,车外漆黑一片,车内光线昏暗,驾驶座上的人正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目光不明。
叶真真朝后视镜中的人笑了笑,说:“专心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是会讹上你的。”
赵何哈哈哈笑了,移开视线,盯着路前方。
回到马岗县城时已是九点多了,赵何将车停在麦当劳门口的路边,下车锁门。
叶真真见他跟着,半开着玩笑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就不怕你哥锁门不让你进屋吗?”
赵何笑笑,说:“先吃饭吧。”
叶真真打了个哈欠,说:“没什么胃口,好想回去睡觉。”
赵何说:“屋里有人,急着回去,所以连饭都不吃了?”
直觉告诉叶真真,赵何不是在开玩笑,她一脸诧异,说:“什么人?”
赵何挑了挑眉,说:“钟离啊,他真的没来啊?”
叶真真说:“他妈胃病犯了,他回老家陪她去医院看病了。”
赵何说:“既然这样,那陪我吃点东西吧。”
叶真真直觉今天的白沙坡之行并非游玩那么简单,多半是在试探着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马路,经过车辆呼啸而过,无一停留。
叶真真问他:“你想吃什么?”
赵何看一眼四周,说:“你挑,都听你的。”
叶真真指着麦当劳,说:“这个。”
赵何愣了一下,点头说:“好,就它了。”
赵何点了一份双人套餐外加一份全家桶,叶真又加了一杯热豆浆。
赵何递给叶真真一个鸡翅,说:“明天再陪我去千佛洞吧。”
叶真真扫一眼鸡翅,继续喝豆浆,问:“千佛洞在哪?”
赵何收回手,自己啃了。
“在隔壁市,开车过去三个多小时。”
叶真真问:“就我俩?”
赵何说:“不,我哥也去。”
叶真真是真的困,她打着哈欠回:“等我好好睡一觉再回答你。”
赵何等她打完哈欠,又递过去一个汉堡,叶真真摇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吃不下。”
赵何问:“你不喜欢吃这些,为什么还要选它?”
叶真真狠狠眨了眨眼,便要起身,说:“我喜欢喝他们家豆浆,你不喜欢?那换一家。”
赵何拉住她,说:“就在这吧。吃完,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去千佛洞。”
第53章
千佛洞相对于白沙坡来说冷门了很多,其观赏性远远高于游玩性,如果不是真正热爱文化古迹的人,是不会选择来这个冷门景点的。因此,来旅游的人也不是很多,甚至很多外地人包括叶真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佛洞。
买了票后,四人很快就进去了。
景如其名,山体上大大小小的洞数量多到数不过来,每个洞内都有一尊佛像,或坐,或立,或躺。
佛像不似风岭壁画那般色彩斑斓,大都保留着石头本来的颜色,不道是颜料随着时间褪去了还是原本就没有着色。
赵何说:“这个佛洞是北魏的,是这里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六年前翻修了一遍,四年前才开始卖门票。”
难怪,叶真真点了点头。
粗看震撼,细看却有些乏味,尤其是对这段历史不了解的人来说,更看不懂其中的精妙。少了杨静雯那样细致的解说,叶真真看了没一会儿,便失了兴致。
而前方,兄弟二人却一脸兴奋,看着山体壁洞内的佛像聊得正欢。叶真真轻叹一口气,抬脚跟上。
天干气燥,阴凉的地方阴冷,太阳照着的地方却又躁热,叶真真晒得脸颊通红,以手作扇。
司机小伙子一言不发,不停地打着哈欠,叶真真看了他一眼,低头抿着嘴笑。
太阳正当空,阳光毒辣,叶真真里衣已经湿透,她抬手拉开外套拉链。
小伙子走到叶真真身旁,边走边盯着她上下打量,叶真真扫了他一眼,没话找话:“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说:“没你大。”
“……”
叶真真噎了一下,说:“你好,我叫叶真真。”
小伙子说:“我知道你叫叶真真。”
“……”
叶真真挑了一下眉,继续以手作扇。
小伙子说:“我叫陈秋实。”
叶真真笑了笑,半开着玩笑说:“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姐妹叫陈春华?”
小伙子说:“对,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叫陈春华。”
叶真真没想到居然真的说中了,只得继续问:“多大了?”
“22了。”
“有女朋友吗?”
小伙子白了她一眼,说:“大姐,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和你有关系么?”
“……”
叶真真抿紧了嘴唇。
没过多久,小伙子说:“大姐,你有妹妹或者表妹吗?有的话,介绍介绍。”
“……”
叶真真瞥他一眼,回:“我家就我一个。”
小伙子哦了一声。
叶真真问:“你老板来这边干什么?”
小伙子说:“不知道。”
叶真真问:“他没和你说吗?”
小伙没好气说:“我就一个司机,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他有毛病啊?!”
“……”
兄弟俩在一个佛洞前停了下来,叶真真往他瞥去一眼,迈步朝兄弟俩走去。
赵何指着佛像说:“这个保存最完整。”
佛像半边脸都没了,哪里完整?倒是佛像右手握着的一个莲花形状的铜镜品相完整,造型甚是精美。
叶真真问赵何:“这镜子是不是就是木兰辞里“对镜贴花黄”的那种镜子?”
赵何点了点头,说:“差不多”,说着又向赵铭说:“莲花形状的极为罕见,这是唯一的一个。”
赵铭嗯一声。
铜镜不是常见的直柄,而是弯曲着的,整体透着淡淡的绿,像支绽放开来的荷花,柄上和镜背的花纹粗看粗糙,细看精美绝伦。
赵何见叶真真盯着铜镜,问她:“喜欢吗?”
叶真真看一眼浑浊的镜面,说:“不实用。”
赵何微微一愣,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阳光很烈,叶真真擦了擦头上的汗,脱掉外套,搭在臂弯里。
兄弟俩交流很少,大多时间是在看,偶尔聊一句。叶真真听着无聊,打了个哈欠。
一个扭头间隙,陈秋实坐在不远处的阴凉下,盯着自己的方向,脸色阴沉。叶真真皱了皱眉,转头盯着他。
陈秋实见她朝自己看过来,咧开了嘴笑,朝她招了招手。叶真真拿眼神询问,陈秋实又招了招手。
叶真真懒得理他,转回身,跟上兄弟二人。
……
景区只有一家餐厅,可供选择的菜色很少,四人一人点了一碗面。
吃完后,游览继续。
走了很久,叶真真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哈欠,赵何见她疲累,提议去古树下的凉亭休息。
虽然才初春,古树却已枝繁叶茂,叶片虽小但极为细密,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兄弟俩聊了没两句就抽起了烟,整个凉亭都是烟雾,叶真真看了两人一眼,走出凉亭,来到石凳旁。
这里和凉亭隔着十米远,在山的阴影之中。叶真真在石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