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真愣了一会儿,问:“所以就没经过我同意把所有东西都拿到你家?”
钟离挑了挑眉,嗯一声,“女人心软,万一哪天……”
几声怪异的声响突然传了过来,钟离一顿,黑着脸问:“经常听?”
叶真真哈哈哈低声笑,回:“对。”
钟离顿了顿,一把关上窗户,然后拉上窗帘。
卧室黑暗,叶真真摸黑躺到床头,好一会儿也不见那黑影动,刚要拧开床头灯,黑暗中的那人出声了:“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叶真真手一顿,也不开灯了,扯来被子罩住头。
“不知道。”
钟离倚着窗台,盯着床上黑暗中的那团,想了一下,说:“佳佳都和我说了。”
叶真真一把掀开被子,问他:“佳佳还说了什么?”
没开灯,屋内漆黑一片,窗台那团黑影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叶真真回过神来,盯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半晌过后,钟离说:“那句话本来是我想问你的话,没想到你先说了出来。”
叶真真一愣,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她说:“第一年的五月二十三日。”
话说完,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五月二十三日,林清芳的忌日。
第一年的五月二十三日,两人逛遍勤城,直到深夜才分开。第二年的五月二十三日,两人相隔千里,聊了一夜。第三年的五月二十三日,两人相隔百里,依旧聊了一夜。
这三年时间里,两人有无数次机会开口,然而……
叶真真问:“为什么一直不说?”
黑暗中,钟离笑了下,说:“怕把你吓跑了,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叶真真又问:“那为什么去年又想说了?”
钟离说:“怕再不说,你就真的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叶真真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黑暗中,那边沉默了,叶真真皱了皱眉,说:“是不打算说了吗?”
屋内再一次陷入沉默,半晌过后,钟离说:“五月二十三日。”
叶真真轻轻嗯一声,往床边挪了挪,然后拍了拍身旁位置,“睡吧。”
待人躺到身旁,叶真真搂着他腰,脸埋在他胸口,说:“到了那天,再问我一次。”
过了一会儿,钟离笑着说:“好。”
……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叶真真上完厕所,在路过客厅时,她停了下来。
现在是十二点多,可屋内黑压压的,恍若还在深夜。
她盯着那透过厚实的窗帘穿进来落在地板上的光,几步走到阳台,伸手一把拉开。
从黑暗乍入光明,刺眼得疼,叶真真闭了闭眼,等眼睛适应了之后,她不禁呵了一声。
天清气朗,阳光明媚。
她眯了眯眼,推开窗户。
空气并不多干净,里面参杂着细细的灰尘,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将阳台客厅厨房卫生间,以及林清芳卧室的窗户一一推开。
钟离被一连串的动静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旁边无人,他掀被下床。
屋内找了一圈,终于在林清芳的卧室躺椅上看到了人。
阳光正烈,那人仰面躺在阳光内。
钟离来到窗口,给她挡住阳光,叶真真睁开眼,问:“有烟吗?”
手上没烟,钟离去客厅取来,点燃一根,送到她嘴边。
叶真真就着他手吸了一口。
吐烟的时候呛到了,叶真真连连咳嗽,钟离拿手扇开烟雾,在她腿边躺椅一角坐下。
叶真真说:“这样才对。”
钟离挑了挑眉,说:“早就应该这样。”
叶真真说:“谢谢。”
钟离嗤一声,沉下脸,“这话……我不爱听。”
叶真真坐起来,趴在他背上,将脸埋进他肩窝。
“那时候要不是你,我真的熬不下去。”
钟离说:“那是你犯傻。”
叶真真问:“我妈的后事也是你弄的?”
钟离挑了挑眉,说:“对。”
叶真真问:“赔偿呢?也是你弄的?”
钟离点头,“对。”
叶真真说:“要不是那笔钱,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钟离说:“只要你开口,佳佳会不帮你?我会不帮你?是你自尊心太强,性子太倔。”
叶真真叹了口气,替自己辩解,说完,她也觉得这个辩解没什么说服力,都是借口罢了。
“从高处往下摔,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钟离嗤了一声,说:“多高?五万英尺那么高?你少了胳膊还是腿?都四年了,还没适应过来?”
……
次日一早,叶真真起了个大早。
钟离说:“我跟你一起去。”
叶真真直接拒绝。
走了个流程,又等了很久,久到叶真真开始打哈欠了,终于等来了张墨。
从他一进来,叶真真就盯着他看。
探监等待时间没这么长,除非是他不想见。叶真真冷笑了一声。
怕是不敢见。
五月了,天气渐热,张墨却穿着件军绿色薄棉衣,模样没怎么变,反倒比四年前胖了一圈。
叶真真好奇他见到自己的反应,盯着他脸仔细观察,可惜张墨始终低垂着头,她什么都没看到。
叶真真说:“我找到程文皓了。”
闻言,张墨这才抬起头。
是震惊。
叶真真在心里哦了声。有些失望,应该是愧疚才对。
叶真真脸上笑容淡淡,眼神淡漠,张墨看了她一会,移开视线,盯着她身旁空气。
叶真真说:“我也找到我要的东西了。”
张墨脸色微变。
叶真真问:“你和韩晓秋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张墨睁大眼,屏住呼吸。
叶真真在心里又哦了一声。是惊愕,这才是该有的反应。
她笑着继续说:“你从程文皓那里拿到200万,140万全款买了婚房,20万还了外债,给了你妈25万,剩下的15万你告诉我拿去投资股票了,其实是给了她。为什么?”
张墨咽了口口水,开口说道:“她……怀孕了。”
叶真真心里那个声音又哦了一声,它说你猜对了。她哦了一声,说:“怪不得。”
张墨说:“我让她打掉了。”
叶真真嗯了声,说:“15万买一个孩子的生命,划算。”
张墨说:“我对不起你。”
叶真真听到这句话时,盯着张墨的眼睛,一脸麻木。
四年间,她想过无数次两人再见的场景,也想过听到他说这句话时自己的剧烈反应。但是,真正听到这句,她发现自己毫无反应。
不,有反应,还是愤怒,无法原谅。
她说:“现在说对不起太晚了,我不接受。不管你被判多久,出狱后,永远不要来找我,最好永远滚出勤城。”
张墨问:“四年了,你都没来找过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叶真真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想问我,对你还有没有感情?或者我还爱不爱你?”
听到这话,张墨就知道绝不可能,他岔开话题,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叶真真说:“你妈没告诉你?”
张墨说:“我妈说,你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叶真真不怒反笑,说:“我被单位辞退了,被整个行业除名,我妈也死了,我除了要赚钱养活自己、还债,还要躲着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的你妈。有家不敢回,回家连灯都不敢开,这样的生活你妈居然说好?!”
张墨说:“我妈……”
叶真真打断他,问:“为什么说是我把实验报告给你的?为什么又一口咬定是我让你卖掉的?”
张墨沉默。
叶真真说:“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好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还是没脸告诉别人?”
张墨依旧沉默。
叶真真说:“我猜,是因为你这么自负的人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偷拿枕边人的东西?”
张墨皱眉,说:“对不起。”
叶真真说:“我来不是想听你说一句对不起,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实话实说。”
张墨还是沉默。
叶真真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说:“如果不说,我手里的东西足以让你牢底坐穿。你主动交代和被铁证反驳,法官怎么判,你的律师比我清楚。”
张墨依旧沉默。
叶真真起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你变了”,她转回头。
见她转回头,张墨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变了。”
叶真真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情绪,说:“从我说分手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你怎么想,怎么活,记住,都与我无关。否则,我会让你一家永不安生。你妈做过的,我受过的,我会加倍奉还到你全家人身上。”
第62章
钟离背对着大门坐在摩托车上,一包烟还剩最后两根,手里烟还剩半根。
在他想扔掉手里的烟时,身后传来“哐”的一声,他微微一顿,抬手放在嘴边又吸了一口。
叶真真抬眼便看到车身上那高大的背影,她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说:“你怎么来了?”
钟离转头,面无表情,说:“我请了假,不用白不用。”
这怨气冲天的语气让听到的人不禁一愣,叶真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笃定地说:“吃醋了。”
钟离没好气白了她一眼,问:“谈完了?谈的怎么样?”
叶真真没搭腔,扬起嘴角笑。
钟离长脸一拉,转回头,扔掉烟,拿脚踩灭。
“去哪吃饭?”
叶真真说:“回学校看看。”
钟离嗤一声,说:“不去,那是你和他的回忆,我去干什么?!”
叶真真说:“你忘了?有一年寒假你来我家,我带你去吃过门口的一家土豆粉,你说好吃。”
钟离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实在想不起来,问她:“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叶真真挑了挑眉,说:“那趁此机会带你回味一下。”
……
半小时后,在距离勤城市高级中学只剩一百五十米时,钟离却停了车。
他看着眼前的路,笑得一脸得意,偏过头看着身后,问:“还去吗?”
叶真真撇了撇嘴,说:“算了,等路修好了再带你回味吧。”
钟离嗤了一声,没好气说:“到底来干嘛?”
叶真真说:“佳佳想吃学校门口的土豆粉,让我顺道带一份给她。”
钟离愣了,说:“不是为了他?”
叶真真突然来了气,猛拍他头,吼道:“我他妈犯贱啊!”
钟离倒抽了一口凉气,咧着嘴笑着回骂:“你他妈手能不能轻点!”
……
姜佳佳对拎着牛奶进门的人说:“哟,今天怎么不是两份了?”
叶真真说:“他没钱。”
姜佳佳说:“他没钱,不会找你借?”
叶真真说:“不借。”
姜佳佳挑了一下眉,说:“我开了一瓶五粮液,尝尝?”
叶真真说:“好。”
姜佳佳愣了下,眨眨眼睛,说:“答应得这么爽快,还真有点不适应。”
叶真真说:“老娘今天高兴。”
姜佳佳看向钟离,说:“她今天没吃药就出门了?”
钟离说:“回去我喂她吃药。”
姜佳佳脑子里有个警报突然响了起来,她来回打量了一番两人,盯着叶真真,一脸肃穆,“什么意思?”
叶真真看了她一眼,越过她坐到饭桌边椅子上,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果然,哦,不对,是终于,姜佳佳咧开嘴笑。不一会儿,她皱眉道:“不洗手就吃饭,谁惯的毛病?!”
叶真真撇了撇嘴,站起来去卫生间。
姜佳佳看了卫生间一眼,小声问:“今天怎么样?”
钟离摇了摇头,说:“她嘴严,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佳佳叹了口气,咬着牙道:“他妈的,今天我非给她骂醒了不可!”
饭吃到一半,姜佳佳给叶真真倒了满满一杯五粮液,说:“你想明白了没有?”
叶真真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酒入喉,细细绵绵,她咂巴了一下嘴。
“什么想明白?”
姜佳佳说:“别他妈装蒜!”
叶真真抿着嘴笑,说:“你喝一口,我就告诉你。”
姜佳佳说:“我不喝,钟离替我喝。”
叶真真朝钟离眼一横,“你敢!”
姜佳佳嗤一声,说:“光知道欺负他,有本事去欺负张墨啊。”
叶真真笑着说:“他愿意让我欺负,我为什么不欺负。”
姜佳佳把杯子往桌子一摔,说:“他妈的,高中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那王八蛋这么坏?”
叶真真说:“那时候,你还整天和我嘀咕,说他长得帅,学习成绩好,脑袋聪明,人也幽默风趣。”
姜佳佳横她一眼,说:“我也就说说没上手,你呢,浪费了五年青春!”
叶真真举起酒杯,说:“来,为我俩的眼瞎干一杯。”
姜佳佳喝了一小口,打量着她脸色,问:“现在还打算继续瞎吗?”
叶真真猛灌了一大口,龇着牙,没说话。
姜佳佳见她不吭声,心里火气蹭地就上来了,骂道:“你他妈脑子让屎糊住了?!”
叶真真放下酒杯,作势干呕了一下,一脸嫌弃,“我要吐了。”
姜佳佳伸手甩过去一耳光,动作快到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犯贱吗?还不够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