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比赛，在李姐的监督下显得更加残酷严格。
班上好多学生都在抱怨李姐太严格了，整个教室里不准出现任何与学习无关事物的规定让同学们私底下感叹暴君当道民不聊生。
被各式各样的习题试卷裹挟着忙里偷闲的程心也没了旁的心思再去琢磨其他的东西，她甚至连发呆看看窗外的树枝从缀满翠绿色树叶到露出光秃秃枝干的时间都没有。
一班的班长仍旧是方怀月，那个从进学校开始就喜欢和程心争个高低的女生。
当初开学的时候看见她成了自己同桌的时候，程心还有些诧异，要知道分班之前方怀月的历史成绩可是她们班的第一名，她一直以为方怀月会选择文科。
分班之后的重点班人数甚至比以前还少，只有40个人。而方怀月这个月的月考成绩在班上的名次是36。
全校理科第51名的成绩不差，考个重点大学问题不算很大，但程心总觉得方怀月的能力不止于此。
分班前的她，可是能考进学校前二十的。
看到她又露出每次考不过自己就会咬着唇懊恼的忧愁神色，程心皱了皱眉。
“你别是为了和我比个高低，才选择理科的吧？”
看着理综试卷上那刺眼的分数，方怀月倏地来了脾气，“要你管！”
说罢，她便将试卷揉成一团扔进抽屉里，然后冲出了教室。
和她同桌的这两个月，两个人之间很少说话，像这样大声喊叫的时候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程心望着她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了。
怕两个孩子学习辛苦在学校吃得不好，两家人商量着请了个精通学生营养餐的阿姨给两个孩子准备了夜宵。
加餐的地点选在梁景住的公寓里，想着程心毕竟是个女孩子或许有什么不方便。
看着对桌上热气和香气缠绕交织着袅袅升起的手擀牛肉面没什么兴致的程心，梁景觉得有些诧异。
“不好吃？”
程心摇摇头，阿姨的手艺是真的很不错，她很喜欢。
想到下午那声给闹哄哄的教室里带了一秒钟静止的“要你管”，梁景皱了皱眉。
“因为你同桌？吵架了？”
时间有些晚了，阿姨掐着她们放学的点做好夜宵之后，便走了。
此时的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人之间的静谧，和墙上时钟里传来秒针嘀嗒作响的声音。
梁景没有催，只是接过她的筷子替她将碗里的面拌了拌，免得糊了。
“你知道方怀月总喜欢和我比个高低吧？”程心自然而然地接过他递来的筷子，“但是我觉得她好像有些魔怔了。”
她并不讨厌方怀月。因为真实年纪的缘故，她对这种青春期的敌视抱有极大的包容。
方怀月比她考得好的时候对着她挑眉沾沾自喜的模样，比不过她而盯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在她看来和妞妞假哭骗妈妈给她买糖吃的行为一样。
“我不希望她因为这个原因影响到将来。她的能力去文科指不定会更有前途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一次比一次后退的成绩单红了眼眶。
眼前的面很香，牛肉是阿姨去菜市场买的新鲜牛腩，在锅里炖了好几个小时的，比不上外面的大饭店，但胜在有一丝家里的味道。
更是和西餐厅里的牛排比起来有着天差地别。
不是说牛腩或者是牛排不好，只是同样是牛肉，不同部位的肉在不同的餐食上体现出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程心的拳头在不知不觉之间握紧了，有段时间没有修剪的指甲划过柔嫩的掌心，不痛，却免不得留下印记。
她讨厌成为这种左右别人选择的因素，她无法负担起有人会因为她而走上一条更艰难路的责任。
“程心，不是因为你。”
餐厅的灯光有些昏暗，洒在两人的身上只能起照明的作用，而并不足以同这漆黑的夜抗衡。
就好像梁景的这句话，有些轻飘飘的，不是那般掷地有声的程度，却能让人在一片昏暗里看见闪烁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
“不是因为你。你是你，别人是别人。别人怎么想都是别人的事，别人会做什么也只是别人的事，不是因为你。”
“你如果在意，可以去和方怀月谈，或者和林榛榛谈，和任何人谈。”
“但是不要用不是你主动争取的东西来禁锢你自己。”
程心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将前世梁景砸成了余生只能在病床上度日。
那时候的他有一个很善良的母亲，每天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都会絮絮叨叨的同他讲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有时候还会给罪魁祸首的她分一小碗米汤。
那个善良的女人总说，也许这个跳楼的孩子，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呢。
后来的程心就开始害怕和普通人之间产生羁绊，她担心会再一次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别人带来影响。
见到这辈子的梁景时对他的那些埋怨与欺负，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掩饰她的那些愧疚和逃避。
直到现在，这个人跟她说不是因为她。
这样的梁景，让她的心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却在呼吸之间变成了她控制不住的咚咚作响。
她想，她病了。
第24章
程心已经一周没和梁景说过话了。
自从那晚两人一起吃完夜宵之后，程心就说着她还有作业没做完，抱着书包跑回了隔壁。
再后来就是梁景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程心发来的微信消息，说她先去教室背课文了。
而到了晚上回家，程心要么提着书包说先回去写作业了，要么就是回家的路上和他刻意拉开距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该背诵的语文课本和英语单词，好几次闷着头差点踏空台阶。
仿佛一时间，两人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不愿有过多交集的状态。
第二次月考结束后没多久，李姐就在班上宣布了一个消息——周末要开家长会。
这次的家长会很重要，有了两次月考的成绩做依据，老师们可能会系统的针对学生的问题来跟家长讨论。
这言下之意，就是不能缺席。
程心在一片哀嚎声中下意识地转过身看了梁景一眼，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样，忍不住替他叹了口气。
昨天她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听说梁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梁爷爷每天要陪着她去医院里输液。
而梁叔叔和谢阿姨，听说又出差了。
不知道那晚悸动是为了什么的程心，本意是想着或许和梁景拉开距离就好了。
只是这番举措还没坚持多久，自己就好像有些心软了。
梁景的家长会是程心爸爸帮他开的。
本来夫妻俩想着孩子现在在学习的关键时刻，都不愿意错过，甚至两人为此还发生了一些暗搓搓的争吵。
看到两人在讨论是谁的请假申请先通过的时候，程心慢悠悠地说：“你俩也不用争了，不是还有梁景吗，包分配。”
夫妻俩都瞬间噤了声，想到想到隔壁那家要么病要么不在，心里只剩下可怜小景那孩子了。
一场家庭斗争就这样消弭了。
这次的家长会并非全校一起，只是重点班的一次针对性分析，是以开会的地点选在了学校的阶梯教室，方便学生和家长们一起听。
校长、教导主任、年级主任在讲台上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段一中前几年的教学成绩，眉目间的自豪怎么也掩饰不住，当然也没忘了强调自己的努力。
等到了重点班的班主任上台后，家长会才渐渐入了正轨。
李姐早在家长会之前就备好了资料，将每个学生的上学期期末考试和这两次月考成绩打印出来，详细到每一科在年级是多少名的程度。让正副两个班长帮忙分发下去。
程心注意到，在方怀月走到她妈妈身边的时候，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继续往后走。
比起之前的那些长篇大论来说，李姐更多的是在讲家长该如何配合孩子走完最后这一年多的长路。
程心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一中的阶梯教室还沿袭了最老式的座椅，这种硬邦邦的难免会让人觉得膈应。
而她看见，和她一样坐得不舒适还有方怀月。
平心而论，方怀月算不上漂亮。不过她一向是一副自信的模样，让人免不了被她的性子感染而对她带有几分滤镜。
但此时的她脸上全让没了那副让人觉得会侧目相看的气质，上唇在将下唇咬出了一个明显的压印，嘴角的泛白让每个见此情形的人都能感觉出她现在很紧张。
更遑论程心就坐在她的身侧，都不用太大的动作就能瞥见她的双手紧抓着凳子边缘不放。
以及方怀月身旁那个，盯着成绩单眉头愈发紧皱的妈妈。
家长会选在了周六下午，目的是想着开完会之后的周末能让家长和孩子们有个交流的机会。
程心和梁景的成绩在班上都算得上稳定，比不得年纪第一第二，但也是名列前茅。
看着被家长们围得团团转抽不开身的班主任，程心爸妈都觉得不要在这种时候再去凑热闹了，打算领着两个孩子回家里看看老人们。
于是，一些闲得无聊等着家长和老师们深入交流的同学，就看见班上那个年纪小又可爱的程心同学拉着自己的妈妈，蹦跶到了梁景的面前，对着他身旁的那个男人喊了一声爸。
同学们都震惊了，之前也没听说过程心和梁景是兄妹啊？！
方怀月垂着头站在教室的一侧，发呆的望着鞋带上的结，耳朵却忍不住竖起，试图听清人群里的妈妈在和班主任谈论些什么。
这般专注的探听着，倒是没能注意到站在她身旁的好友什么时候开始跟那些同学们聊开了。
“你们不知道吗？”好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俩可不是什么兄妹，听说程心是梁景家的童养媳呢！”
“你们知道八班的李如星吗？就是咱们这个年级的级花。你们还记得刚开学那会儿有人发级花和一个男生约会的帖子吗？”
“那个男生就是梁景！虽然他们事后澄清了不是约会，但是你想想啊，要是没点特殊的关系，你会和一个女生单独在外面吃饭吗？”
“程心虽然长得还不错。”女生没忍住撇了撇嘴，“但比起李如星可差远了，是人都知道要选哪个吧。”
冗长繁杂的学习生涯早就将学生们磨砺成了闻见八卦的气息就忍不住双眼放光的模样，此时见到了这种刺激的三角关系，当然来了兴致。
特别是这故事里的三个人，还经常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这便给这个故事增添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等方怀月回过神来的时候，话题已经变成了程心不知道李如星和梁景约会的事，还是说程心已经知道了但还是选择委曲求全。
“你们有病吗？”方怀月的语气很冲，“都什么年代了，童你吗呢！委屈你吗呢！知道大清是哪一年灭亡的吗？1912年！这都过了一个世纪了，你的思想还没解放呢？”
“但凡你们有那个脑子，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们也不会在咱们班上吊车尾了。”
一中的重点班没有轮换的规则，只要不是情况已经恶劣到影响了班上其他同学的学习环境，就能一直在重点班呆着。
而被方怀月斥责的那两个男生，以前不是重点班的，是分班之后补招进来的。
或许是因为当初能考进来就膨胀了，这两个人的学习态度都有些松懈，成绩也下滑的厉害，虽然不至于称作差生，但普通班里比他们成绩好的人一个班也能找到几个。
方怀月的声音不小，瞬间吸引了许多还没离开的学生和家长们的目光。
自然也有还在收拾书包等着爸妈去车库开车然后再回家的程心和梁景。
作为班长，方怀月的性子自然是很好的，不然也不会在第二学年还能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
像这般在教室里大喊大叫还是第一次。
那两个男生也不知道是被方怀月突如其来的发难气到了，还是被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瞧得有些窘迫，竟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你有病吧方怀月，我们又没说你，你在这放什么屁呢？”
“还说我们吊车尾，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对啊对啊，也不知道你那一副教训人的脸色摆给谁看呢？得失心疯了？还是说你嫉妒别人一个有学业一个有外貌而你什么都没有？”
周遭人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还夹杂着一些议论声入耳。
那阵阵声音细碎地像是有老鼠在啃食着塑料袋，不刺耳但却让人觉得挠心，方怀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旁人的议论到底是在帮着她还是在赞同那两个男生的说法。
从班主任说要开家长会那天起就紧绷着的神经就像是古琴上的一根根不堪重压的琴弦。
“嘣”的一声，琴弦开始断裂。
而让剩下的那几根弦随之一起崩塌的，是迎面而来的一个巴掌。
“方怀月，我送你来学校，不是让你来和同学吵架的！”女人的目光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更不是来让你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你到底都在学些什么？”
被这一巴掌打懵的不止方怀月，还有方才在一旁窃窃私语的看客们。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班主任，“方怀月妈妈，你先冷静。方怀月平时是个很乖的孩子，也许这是有什么误会。”
“打孩子是不对的，咱们先听听孩子们怎么说。”
手掌抚过脸颊清晰的巴掌印，方怀月的眼眶被泪水模糊了，她好像看不清眼前这个被她称作是妈妈的女人。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选理科我也选了理科！”
“我已经很努力了，是你什么都不懂！”
长久以来堆积在心里的压力在此刻被释放，方怀月无瑕顾忌当着众人的像个疯子一样大喊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现下的她满脑子都是她真的受够了这一切。
她也是个人，为什么没有人来顾忌她的感受。
还不等她妈妈的下一轮数落说出口，方怀月率先冲出了教室，冲出了这个她觉得像是牢笼一般的地方。
程心最后是在教学楼的废弃天台上找到的方怀月。
她之前在午休的时候隐约听到过方怀月和别人讨论，说坐在废弃天台上晒太阳的感觉很好，所以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看看。
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抱腿蜷缩着身子呜咽的背影。
“方怀月，”程心开口叫住了她，“天气转凉了，在这吹风可能会有点冷。”
她的语气就好像是真的在和她谈论天气变冷了。
这样脆弱不堪的自己被之前最讨厌的人看见了，方怀月的心情像是吞了一万只苍蝇一样难以言喻。
“不要你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