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一时无言，他竟没想到，程心醉了酒之后不会耍酒疯，但会趴在他背上背理科知识点。
看来三年的时间，真的能把有些东西深深地刻在DNA里。
听着程心的一字一句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梁景都有些担忧她喘不上气。忍不住想，他到底要不要夸奖一下这个小醉鬼背得好。
不过程心也没给他这个机会，背了好一会儿之后，小姑娘又深深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又充满了委屈。
“梁景，我没醉。你看我还记得这些东西，我真的没醉。”
一个控诉的字眼都没有，但梁景总莫名觉得他似乎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才会让小姑娘就连嘴里冒出的话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看来是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梁景深吸了一口气，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随后又慢慢地松开，拇指在食指的第二根指节处细细摩挲。
“我、没有不喜欢你……”
“但是我害怕、害怕你现在不够清醒。”
“我很清醒！”程心蓦地抬起了头，“梁景！我很清醒！”
语气里的信誓旦旦和那些醉得不省人事却仍旧嘴硬地叫嚣着自己没醉的人一模一样。
“好吧，其实我也没那么清醒。”
“我是有那么一点混沌，不过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等你跟我告白。”
等。
程心一直在等，从高考完那天等到了现在。
等得她现在满脑子的历史典故——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这么想着想着，程心竟给自己的等待带上了好些悲□□彩，心间也被愁绪所笼罩。
“呜呜呜、梁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程心埋着头用梁景的衣服擦了擦眼角浸出的泪，“我都那么喜欢你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这忽如其来的告白让梁景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似乎为了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听错了，梁景哑着声音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程心看着他连头都不转过来，只给她留了一个后脑勺，气得轻扯住他的一边耳朵大喊：“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就好像是一个充满电的复读机一般，程心一直在梁景的耳旁重复着这句话。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了，这句话难道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忍住了心口泛起的阵阵激荡，梁景将程心放了下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一方面是为了帮她站稳，另一方面也是迫使她能够跟他眼神达成对视。
“不知道你明天醒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记得我的话。”
“程心，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照着你的性子，一定会问我很早是多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好像已经想象不出来没有你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程心，你很耀眼。不是白日里高悬在天空上的太阳那种耀眼，是会在黑夜里让我窥见微光的耀眼。”
物理书上说酒精挥发会吸热，程心不以为然。
若真是那样，为什么她现在还会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周身翻涌，似是沸腾的冒泡一般让她觉得虚幻。
双腿就好像是踏在云层间那样缥缈，整个人浮浮沉沉的落不到实处。
“梁景。”程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哭意，让梁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拇指早就不再磨蹭，反而将指节挤得发白，梁景心中已经开始想告白对象被自己吓哭了是什么样的体验？
程心抽噎着问他：“你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一直不跟我告白啊？你是不是哄我玩啊？”
得知小姑娘并不是在拒绝指节，梁景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我害怕吧。”
“一开始我觉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跟旁的人不同，自然是会在一起的。后来我却发现，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成为了我的顾忌。”
“我开始害怕，害怕你对我并不是喜欢，或许只是对邻居哥哥的依赖。我害怕你以后去过更大的天空见过更多的人，就会开始后悔了。”
“所以我总想着再等等，如果我们能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或许就好了。至少那样我还可以继续陪在你身边。”
他承认是他的懦弱，是他瞻前顾后，所以才会一直犹豫一直不敢开口告诉她。
因为程心，就是他的后顾之忧。
“梁景，你以为我的喜欢，是那么随意就可以交付的东西吗。”程心真的快要被眼前这个人气死了。
虽然为了照顾自己的身高，眼前的这个男生低下头摆足了那副低姿态，但程心还是觉得生气。
“我程心这辈子，不对，这几辈子，”程心歪着头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不对不对，是这几千年来，见过了那么多人，这是我第一次喜欢谁！”
“不是随口说说的喜欢，是真正的喜欢，是眼里不会再有别人的那种喜欢。”
梁景也没对她的话表现出任何异样，还以为她是喝醉了在说胡话。
更何况他已然被程心打过来的直球击中了，怎么可能再腾出空去思考她话里的漏洞。
“嗯，是我的错，是我低估了你的喜欢。”
“是我不该让你等。”
饶是那股喜悦已经在左右心房满溢，但梁景还是按捺住了想要将程心拥入怀中的冲动。
反手牵起了她软若无骨的手，梁景轻轻在掌心把玩，“原谅我，好不好。”
程心点了点头，却又很快反悔，“不行不行，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你。”
她的话里没有埋怨，只有眼藏不住的恃宠而骄，梁景心甘情愿入她的套，“那怎样才行？”
“至少，要背我走到下个路口才行。”程心深思熟虑了片刻，才说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那神情，郑重到像是去签了个几百万的合同。
“那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程心趴在梁景背上问。
梁景下意识想要应了她的话，话在嘴边却转了个弯，“现在还不行。”
程心不悦，轻轻撞了撞梁景的头，“为什么？！”
“至少得等下个月你生日吧。”梁景想起小姑娘的年纪，心里隐隐又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掰了掰手指，程心计算着日子，“不行不行！等我生日后的那天吧。”
“这样我以后可以收两份礼物，一份生日，一份恋爱纪念日！”
醉酒了也不忘收礼物，梁景嘴角扯起了一个笑，“好，都听你的。”
程心得到了回应，心满意足地将头靠在了梁景肩上。
过了没多久，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梁景！这次是我先告白的。”
“嗯，是你先告白的。”还是一如既往地争强好胜。
“所以以后，我不会再主动啦，该轮到你了。”
“好，以后都是我来。”
“还有多久到家啊梁景，你走得好慢！”
“如果你好好抱着不勒我脖子，或许我们还能走快点。”
……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前路竟也不觉得漫长。
星星依旧是天边星，但月亮已然被他私藏。
第42章
七月中旬的时候，程心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通知书了，但却是她第一次考上自己想要考的大学。这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次体验。
等程心一手晃悠着手上的信件，蹦跶着敲开了梁景家的门同他诉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梁景只是宠溺地摸着她的头笑了笑。
“说了你肯定能考上的。”
梁景也考上了S市的科技大学，早在两个星期前就收到了来信，搞得本来还信心满满的程心开始在他耳边担忧起自己的前程来了。
好在好消息虽是慢了点，但总归还是来了。
梁家得知梁景考上的第一时间就想着要给自家孩子办个庆祝宴，奈何梁景本人总说不急，再等等。
等到程家的好消息传来之后，谢秋雨才算是明白了她这个儿子，在等什么。
“可别人程家怕是打算把心心的生日宴和庆祝宴一起办了，咱家凑到一起不太好吧？”谢秋雨不免有些担忧。
可梁景一个劲儿的在一旁劝慰她：“没事，到时候你红包给厚点不就行了吗。”
“你这孩子，”谢秋雨拍了拍他，“就想着偷懒少去参加一次宴席是吧。”
打小这孩子就不喜欢热闹，别人听到去外面吃饭都是蹦跶着不知道多高兴，偏生他就总是皱着眉头拒绝。
可自诩知子莫若母的谢秋雨这次是真真误会了梁景。
他不过是想尽可能的同程心多点羁绊罢了。
他只是想，等程心回想起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也不会忘了那一天人们也在庆祝他和她会一起走向人生的新章节。
程心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这种喜上加喜的事，向来是人们乐于见到的。
况且有梁景妈妈一手操办，程心觉得自己的生日宴只会更加隆重。
这种认知也在她收到谢阿姨带回来的小礼服时得到了证实。
“不是吧心心，你这婆家也太好了吧？”林榛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镶着碎钻的礼服裙，“正经人谁穿礼服过生日啊。”
这个暑假来得太悠闲，林榛榛的妈妈整日嫌她瘫在家里没事做，导致为了躲避挨骂的她时不时就往程心家跑，玩得晚了就顺势在程心家里睡。
毕业聚会那晚发生的事程心自然也没瞒住自家小姐妹们，酒醒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在她和林榛榛李如星的小群里汇报了她的个人感情状态。
“什么婆家啊！”程心脸上泛起羞意，扯过礼服来掩饰，“我和梁景还没在一起呢！”
林榛榛一脸深不可测地看着她：“就你俩那状态，跟在一起就差一句话的事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梁景对程心和好，可一旦把他代入好朋友的男朋友之后，她就开始觉得自己眼瞎，为什么没早点看出这两人只见的暗流涌动呢。
枉费自己情报网的称号。
“再说了，等你明天过了生日就是了，”林榛榛拉过程心床上的抱枕压在身下，“老实说梁景这样真的很拉好感诶，等到你成年之后才跟你谈恋爱，这怕是只有小说里才有的剧情吧。”
程心一开始还觉得梁景迂腐，后来也渐渐咂摸出他的意味，不过是对自己太过重视罢了。
“梁景一直都挺守规矩的。”程心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毫不例外，换来了林榛榛的一阵哀嚎，随后她就感觉一个柔软的枕头砸向了自己的脸。
“不是说只消灭贫困人口吗！你这是打算连单身狗也一起消灭了是吗！”
“受死吧！程心！”
两个小姑娘在房间里打打闹闹了好一阵，直到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离十二点不远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静谧的房间里蓦地只剩下了空调呼呼作响的声音，夏夜的人间烟火声都被窗户隔绝在外。
“心心，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啊？”林榛榛躺在床上，身子往程心边上靠了靠，“我可能九月初就要走了。”
两颗脑袋头抵着头显得分外亲昵，程心脑袋转了转，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怎么这么早？我记得你不是九月中才开学吗？”
身旁的人忍不住唉声叹气，“我爸妈说我没去过北方，让我先去一个阿姨家适应适应。”
林榛榛如愿考上了Q大的新闻系。Q大在业内颇负盛名，不管是教学质量还是以后的就业前景，都是很不错的。
对于她来说可能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家太远了。也要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天南地北分隔了。
“没关系，以后我们谁有空就去对方的城市玩，”程心安慰她，“到时候你可别抠门不带请我吃饭。”
“呜呜呜呜不会的心心，到时候你来我肯定把你供起来，像供菩萨那样供着。”林榛榛挽着程心的手撒娇。
“如果以后梁景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就算连夜扛着火车跑也会赶回来帮你锤他的！”
可以对无数次的离别都冷眼旁观的程心在这一刻似乎心生了好多不舍，她在这里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再是她认为的过客，而变成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好，以后无论我们有多忙，只要有机会一定要聚一聚。”程心很明白距离会带来的陌生感，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闻言，林榛榛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拉着程心的手信誓旦旦地发誓：“好，我们一言为定！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生日快乐，心心！我是第一个给你祝福的人！”
真好啊，她也有了一辈子的好朋友。
程心的生日宴暨二人的升学庆祝宴选在了之前毕业聚餐的那个酒店。
这段时间各大酒店谢师宴升学宴的生意是应接不暇，还多亏了谢秋雨的人脉才能在程心生日这天有聚会场地。
一到酒店门口，程心蓦地有些羞赧，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在酒店门口扒着梁景耍酒疯的模样。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怎么这么好看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程心抬头一看，果然是梁景的妈妈。
“阿姨好，都是阿姨送的衣服好看！”程心顺势挽上谢秋雨的手，站在她身侧乖巧地笑着。
眼神确实在四处搜寻着另一道身影。
“小景去上厕所了，心心你等会儿哦，阿姨这边还在忙着招呼客人呢，等会儿让小景带你上去。”
比起程心家里只有亲朋来讲，梁家还请了不少生意上的朋友。
“阿姨我还是留在这帮你吧。”为了这次宴会谢秋雨没少忙前忙后的，程心也不好意思在一旁坐着偷懒，只是让林榛榛跟着程家人先上去坐会儿。
话音刚落，在一片人来人往的喧闹声中，程心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竟能听出那熟悉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如同他本人一样内敛。
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一看，来人竟极为正式地穿着一身西服。
比起宽松的校服和T恤，剪裁合身的西服似乎更能显示出梁爷爷从小教导他的那副矜贵气派，也将他的宽肩窄腰显得分外明显。
之前被他背回家的时候背对着他不觉得，现在被正面冲击之后，程心觉得气氛变得有些闷热了起来。
恍若不在意地瞟了他两眼之后，程心发现了另一个让她面红耳赤的事——梁景居然系着一条夜空蓝的领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