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根本不是这回事。”
“那是哪回事?”冯萍气急,把随手拿到能砸的都往顾槟身上去,顾槟赔笑解释让她更火大,拿了东西又往邢语身上去。
邢语闭着眼睛躲,耳里听见她进顾家以来最想听到的话。
“她是我女儿。”
只可惜,语气是无奈的,没有一丝的欣喜。
“你说什么?”冯萍重复地说着这句话,多年的时间,他都一直说不要孩子,就两个人生活就好了,现在倒好,给她变出了个活生生的女儿。她刚要发作,又听见走近她的顾槟说,
“是我们的女儿。”
“三岁时,不是走丢了,是我给送人了!”
年轻时玩惯了,他不想妻子用孩子拴住他,将他限制在国内,于是将孩子送给了当时的情人李若兰。
他告诉李若兰,邢语是他的私生女家里忌讳冯萍不能带回家,他答应给一笔可观的赡养费。
李若兰那时被爱冲昏脑子,一涨,便答应。不曾想,顾槟全家移民,连人都找不到。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是我们的女儿,回来了。所以说,别在这丢脸了,老婆我私下跟你说。”
“别碰我!滚!”冯萍喊,脚上没有了力气,跪坐在地上,艰难地抬头看了被她弄得狼狈的邢语,嘴里说,“骗我的吧。”
说着说着,又去寻顾槟话里的真实,“你说谎!”
又在脑海里寻着幼时那三岁女儿的模样,眼泪不知觉地掉了下来。“她是李若兰的女儿!”
顾槟无奈,想低调处理,但眼前的冯萍明显已经接受不了,只好当着大家的面出这个丑,眼睛扫过了郉语一眼,“是我们女儿。”
周围的人明显安静了下来,错愕。
邢语如所有人一样面面相觑,在她的认知里,她是李若兰的女儿、顾槟的女儿,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一切从开始就错了。
“难怪之前有人说她出落得像顾家的女儿似的,原来是这样。”人群里有人默默地说了一句。
“婶婶你还好吧?”
“荒唐!实在荒唐!”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被她打骂过的邢语,脑子里又回想起之前说她不好的各种场景,又回想起她日夜都在思念的那张面孔,看着眼前思念了二十多年的人渐渐与记忆中的脸重叠起来,她站起身想要摸摸她想要抱抱她,可是才起了身,经不住如此的打击,她晕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去扶了,也赶紧叫了救护车。
而邢语在他们背后,没有任何的表情,清白的一张脸寡淡到没有念想。
顾槟养的牧羊犬感知到主人的存在跑了出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乱成一团的人,歪头蹲坐在一侧,等着主人。
邢语看着那只牧羊犬,心里五味杂陈。
心里有块地方风呼啦啦地吹着,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是真的什么东西是假的,她大概是看不清了。
活着本身就是个谎言。
第33章 ——
——噩耗——
苏知将冯萍送去了医院,顾槟跟着同行。
氛围一片狼籍的现场,顾漫宁环扫了眼屋子,各亲戚互相找台阶识趣地离开,屋里一下子安静又空旷起来。
郉语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臂上,目送着人走,前面的顾清落将她护在身后。
“邢语,等爸爸和阿姨回来,再问问这件事。”转过身,观察她情绪的顾清落见她没动过,看着不远处的牧羊犬,不知在想着什么。“很快会回来的他们。很快。”
牧羊犬也许是知道主人的离开,又耷拉着脑袋绕到他们身边,貌似是饿了在等喂食。
邢语她蹲下抚摸脚下的牧羊犬,它光洁顺滑的毛发,干净得如主人一般。
“它还有人会疼惜……”她心里想,自己活得那么拼命,却都是为了别人,人活得累极了。
“邢语,什么都不要想,我帮你叫林景略,他来了就好了。”顾清落看着这样的邢语又回想起那天在地铁站里的场景。
“呃……”她有些无奈,“不需要。”
因为太担心从兜里拿出手机的时候掉在了地板上,待转身去捡的时候,邢语就消失在她面前了。
空荡的门口开着,点点雪飘了进来。
“邢语?”她出去叫了声,以为是她自己跑去找林景略了。
出了门口,发现她也没有走远,心里松了口气。郉语就站在雪中,不知道在想什么,雪花飘在了脸上感觉到有些微微刺痛,她才转了身问身后的人。
“在哪间医院?”邢语问,语气平静。
“苏知在,我让他送你去。”顾清落正要叫苏知。
被出来叫回顾清落的顾漫宁拦下,“别多事。”
“可是,她是……”
得抓住这最后的稻草了,邢语想,抿了下苦涩,“或者你们可以告诉我哪间医院,我自己去。”
“姐,她是婶婶女儿。不是李姨的女儿。”顾清落提醒,想帮邢语,虽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于心不忍。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清落的面子起作用还是话起了作用,顾漫宁看了她们一眼,两个都站在雪中,想到了什么的她叹了口气。
摆摆手让苏知载邢语去医院,自己则转身上了楼。不想去理会顾槟家的闹剧。
这已经脱离了她可预想的范围……
坐在苏知车里的邢语望着窗外的风景,双手攥在了一起,大冷的天气,却攥出了汗。她该去说什么,她心里没底。
但隐隐地觉得自己该去争取,这可能是她的机会,也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心里的某个角落告诉她得去试试。
随身携带的手机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暗了又亮起,是一窜陌生的号码,她接起,听出是熟人的声音,“景略出事了。”
是金少铭。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脏跳得很快。苏知从后视镜里见她原本空洞的眼神集中了起来,变得有些焦虑,不知道电话那头在说着些什么事情。
“不对,是云娜出事了,顾洋也是……两个人在机场被袭。云娜没抢救过来,现在景略……”
她听见电话那头被抢过,一个让她能柔软的声音在耳边显得疲惫,“我没事,做你该做的。”
也没等她回话,那边就掐断了电话,她再回拨过去就听到关机声。
“苏知,今天的国际机场袭击的事情你知道吗?他们伤者都送去了哪间医院有报道吗?”
“新闻里没提。”
“是吗……”她一下子就泄了气,尝试着回拨电话,那头总是冰冷地告知她,手机持有者没开机。
做你该做你的事。
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她想着。她想陪在他的身边,如果自己是顾家货真价实的女儿那是不是就可以了。
为了这点念头,此刻的她充满了渴求。
半个小时后,医院病房门口。
苏知提醒她说,“我去买些水果,空手进去似乎不好。”跟着顾嘉诰拜访客人多,他有意识地做着理所当然的事。
“那我在这等你。”
苏知愣了下,将疑问掩在眼底,表示,“很快回来。”她目送苏知,明白刚刚苏知眼里的疑问。
如果是普通家庭的女儿,还要买水果并等人陪伴一起进去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苏知的礼仪没有错,但是邢语怕的是进去后被人轰出来。
她不准备抱怨谁,也不想从中获得什么,心里只剩哀求。
病房的门没关,里面听见有两个人在交谈,虽知这样听人讲话不好,可心里总是想要些肯定。
站在那,邢语渐渐地觉得自己来错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尽管知道了她是我女儿,但毕竟这些年不是我带大。该是来讨债的。
你在看看她们两母女做的事情,不择手段进顾家,又想方设法与许家攀关系。我觉得太可怕。这样的女儿,让我怎么去接受。我没办法,真的,我怕她。”
听着冯萍说话的人应和道,“啊槟说的话也不一定真的,说不定这孩子也并不是你亲生的。李若兰动过什么手脚,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
“可是,那孩子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话里停了下来,带了些哭腔,“我无法接受,宁愿她死了,也无法接受她现在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邢语站在了门口,震惊了,心里也冷透了。
自己的亲生母亲希望她死了。
苏知动作还是挺快的,不一会儿就拿着果篮回来了。
静默的时间久了,病房里关于她的话题还在继续,一字一句都是与她渴望的所背离。听到最后,她没有了想进病房的念头。
“不进去吗?”拿着果篮的苏知不明所以,刚刚像下定了决心要见冯萍的邢语,一下子就打消了念头,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让她去试试。
毕竟在顾家她生活得并不好,每个人都以为她是来抢顾家姐妹家产的人,纷纷默契般形成针对。
“邢语,你来看她……吗?”从一侧走来的是刚从诊疗室听完医生吩咐的顾槟,看见邢语正站在病房的门口,踌躇不进。还是如以往温和,脸上带着笑,这次多了些尴尬。
“进去看看?”
门内的人估计是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邢语没打算跨入病房,被顾槟推着进了。
苏知将果篮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问候了句就退了出去。而顾槟将邢语拉到病床前,“这孩子,刚刚站在门口都不敢进来,伤了人家心了不是。”
他以他一贯的语气,打趣着说着冯萍的不是,想要缓解两人的气氛。
“刚刚就在门外?”病床旁边照顾着冯萍的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冯萍,冯萍知道那眼神里的意思。
她看向面前的郉语,那隐隐有着旧时孩子影子的人微刺着眼眶,避开对视,说“对不起,没有问清事情的原由就……”
邢语的衣服没换,撕扯的痕迹还在,她隐了话,有些许的愧疚,但是心里的疑虑却没有消除,“你得体谅下我,我现在头还是有些晕,谢谢你来看我,等我身体好些了……”
“啊萍,现在都没办法说完整的话,还是挺虚的。”
顾槟上前关心,将她身后的枕头垫高了些,又扶着她躺下。
“没事,等我身体好些了,我们到时候再找你谈,好吗?”
邢语站在那,一动没动,直到最后一句,她听明白了。低下头,将委屈都收起来,提起勇气,“三月,许家让我过门……我……”
站在冯萍旁边的人打断了她,“这孩子,真是……那结婚不还早吗?你放心,等啊萍身体好些了,肯定跟你谈这件事。这嫁妆啊,什么的,肯定不会少你。”
“不是,嫁妆我不需要,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给我顾家女儿的名分,如果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
“这……”顾槟接了话,想起了不久前在顾家发生争吵后,他带她出去散心,目睹了她跟了林家的车而走的画面,心里有所恍然。但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太多,不能太片面而为。
见顾槟欲言又止,冯萍接过了话,“孩子,真的拜托你。我们过后再说这事。”作势她扶了扶额。
“我不是故意选现在,可时间……”攥紧了手,郉语看向顾槟,又看看冯萍。
他们都回避了她的眼神,这眼神有些像旧时余家太爷看待她与李若兰的样子,隔着地位层级,也隔着不解和厌弃。
“听话吧,啊。”顾槟说。
没有人给她机会,她深知。到了顾家那么久,顾槟看见李若兰也该明白郉语的身份,但拒绝相认。
现在冯萍的眼神也透漏出了警惕的意思,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现实总是在拍醒她,不要希冀在别人身上。
“打扰了。”郉语低了头,问候的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人还没走完,她就听到里面说,“她刚刚低头?哭了啊?”
“嘘!”
车里,苏知载着她回顾家,看她的表情,知道并没有发生母女相认之类的佳话。
事情可能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苏知想,她是怎么能做到如此平静地,如果是换做顾清落,可能都会哭个不停,而她望着窗外,眼神空洞又安静。
“你可以带我去机场附近的医院转转吗?我……”她问。
苏知不明白她此举是为何,“那边现在严查出入车辆,导航上都是严重地堵塞,估计今天进不去。”
“嗯……”
回到顾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顾嘉浩和李若兰都像在等着她回来,在客厅里坐着。
“邢语过来。”李若兰叫她,招了招手,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难得的,她展出了笑容,迎邢语。见邢语没动,就起身挽手将她拉近,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
邢语有那么一刻,希望顾槟说的话都是假的,至少支持着她的信念不至于崩塌,可是李若兰明显是知道了下午发生的事情,现在正微笑着表现出了客气。
“我们都听说了。”她笑笑,“没想到你是他们女儿,心真狠啊。”她摸摸邢语的头发,拨开了点雪,眼睛留意在她身上。
养育了邢语二十几年,那眼神代表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我一直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养的,不然我把你带到现在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你说呢?”
邢语沉默。
“这许家,应该还算数吧?”李若兰说,“我跟你顾叔商量了,将来你出嫁会再多添点嫁妆,所有一切当顾家女儿一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