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抽完烟散了会儿味才进来，进来时俞歆已经用筷子在挑着面条吃。
他进食的速度比俞歆快，更何况开了一晚上会议，吃到中途，稍微填了会儿肚子之后，他才抬头问俞歆：“下午请了假？”
他计算了下飞行时间以及联合下午俞歆给他发信息那会儿的时间点得出的结论。
俞歆「嗯」了声。
“怎么忽然回来了？”梁嘉说。
俞歆捏着筷子，抬头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信息？”
“刚刚在开会。”
“我是说之前。”
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他们这一块小小的区域像是和周围所有热闹的部分都划分开。
前不久还牵手拥抱，离亲密关系只差一步，现在却仿佛瞬间站在了对立面。
梁嘉没有说话。
俞歆再度低头，将碗里的面条小口小口地吃干净。
第24章
气数已尽。
离开杂酱面店，坐进车内，梁嘉没有立即发动车子。
俞歆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看着车窗外霓虹灯闪烁，打破沉默道：“我回来没跟家里人说，你在附近找家酒店把我放下来吧。”
梁嘉侧头看她，俞歆专注看着窗外，好半天才听梁嘉很轻地「嗯」了声，启动车子。
大概几分钟，车子驶进一处小区，俞歆诧异地转头，车子拐了个弯，又直行了两分钟，最后在单元楼下刹住。
梁嘉说：我们谈谈。
电梯上升到十三楼，梁嘉将她带到自己家。
这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楼盘，小区修建不久，这里的户型都是一层两户，面积很宽。
梁嘉的房子装修很简约大气，看得出来是他独居在这，房子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俞歆在沙发上坐下，梁嘉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出来递给她。
俞歆看了一眼，这个酸奶是活跃在市场上很久的牌子了，俞歆读书时最爱喝的一种酸奶。
她突然记起来上次回南城，从李记杂酱面出来，梁嘉也是给她买的这个牌子的酸奶。
她不可抑制地心一软，接过酸奶，说：“谈吧。”
说是要谈，但其实梁嘉压根不知道如何开口。
该怎么说呢。
总结下来两句话就是：还爱，但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对于当年分开，他始终耿耿于怀。
俞歆放下得太果断太干脆，给他造成的后遗症也延续至今。
重逢以后，他一方面抱有从头来过的祈愿，另一方面又总在想俞歆会不会再突然对他说一次分手。
所以相处过程中，他始终做不到像多年前那样彻底投入其中。
有些话真的很难坦然说出口。
比如这些年的念念不忘以及挣扎，也比如他毫无厘头的吃醋以及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的害怕。
就像他介意，却始终不敢以男朋友或者伴侣的身份，理直气壮地问俞歆，关于送她回家的那个男生的事。
几年前，俞歆没有向家里人谈及过他，那时年纪小，他不在乎，觉得时间还长，一切慢慢来，偶尔甚至会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有给足俞歆安全感。
几年过去，他发现世事无常。很多时候你觉得浓情蜜意的时候，下一瞬便成了如临深渊。这下，轮到他向俞歆索取安全感了。
可这份索取也是小心且隐秘的。
俞歆等了片刻，见他还是沉默，有些无奈。
她斟酌了下开口：“梁嘉你有没有发现，你有点习惯性的隐瞒。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这一点是俞歆这段时间才发现的。
室内的冷光清晰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包括说出这句话后梁嘉脸上的愣怔，俞歆看得清楚。
她说：“好像在你这里，我们并不是并肩同行的关系。”
“你永远挡在前方，不需要我和你站在一起解决以及分担任何事。”
“以前你从不告诉我你的付出、你的意愿，为了我想要的东西省吃俭用，为了我想出去玩在校内兼职，明明是你赚到的钱，连你更想去成都这件事你都没提过。”
“现在……你的想法、你的情绪，为什么不开心你也同样不跟我说。”
她主动提到以前，让梁嘉也想起很多往事。
他在付出时不计较任何回报，所以没有想过要宣扬，在感情里甘愿付出多少是他的事，无关俞歆。
可分手之后，他又像钻进死胡同里，他将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俞歆，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这种下场。
梁嘉用一点迷茫的语气问她：“所以是我那些没有表明过的付出让你觉得压力大才说分手的吗？”
分手原因是困扰过他很多年的问题。
那时候他才发现，他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伟大。
他同样渴求回报。
而这段感情存在就是他最想要、也是唯一想要的回报。
俞歆怔了下。
她第一时间想说不是，毕竟你不能在享受一个人全身心的付出后再去指责这份付出给了你压力。
分手这些年，对于这段感情，她一直都是迷糊状态。
她鲜少回头看，也没有再去深究感情里存在过的一些问题。
现在梁嘉一问，她才去回想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以及她的心理变化。
印象里分手前那段时间她和梁嘉都很忙，她忙于学校里的活动，梁嘉呢，她不太清楚。可能是学习也可能是兼职。
梁嘉是属于那种无论什么时候都很上进的人，有自己清晰的目标并坚定地往那个方向走。
俞歆是某一天才突然发觉她和梁嘉淡下去很多。
几乎到了没什么特别的事不会联系的那种状态。
而且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俞歆发觉了却没有去改善。
一方面是没有找到切入点，另一方面可能也没有很上心。
她的大学生活过得还不错，有朋友，也不缺事做。
直到某天和她同系的一个师姐一起吃饭，听闻对方刚分手。
那位师姐和她男朋友的恋情在学校内也算是轰动一时，听说是大一就谈上了。
俞歆当时也想不明白，问师姐怎么好端端地就分手了。
师姐捏着罐果酒，撑着下巴说：“也不叫好端端吧，早就有迹象了，只不过你们都没看出来。”
师姐说：“其实也没什么狗血剧情，谁对不起谁的桥段更没有，只是在一起久了，没有恋爱的感觉了，所以及时止损。”
“恋爱啊，总得两个人在一起开心，看着他和看着这世界上任何人的感觉都不同才能叫恋爱。
可我们现在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我们就像一对老朋友，很了解对方，又对对方再也提不起其他兴趣。”
师姐叹了口气，洒脱一笑：“感情嘛，也有讲究的。总而言之，气数已尽。”
俞歆很突然地就想起了她和梁嘉。
好像和师姐的情况很相似。
越这么认为，就越倾向于事实如此。
俞歆那一刻开始对这份感情产生了动摇。
某些想法要么一直压在心底，不被任何人察觉，可一旦冒了头，就难以忽视。
一个月后，她向梁嘉提出了分手。
在梁嘉追问缘由时，她犹豫了很久，才说出那一句：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梁嘉真正茫然的不是分手原因，而是她那句「不喜欢了」。
怎么就忽然，不喜欢了。
明明他没做任何事。
那天在宁市，他提着早餐去俞歆家里，俞歆无意间说了一句让他很印象深刻的话。
她说她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而讨厌的也很难改观。
梁嘉当时想，确实。她多年前喜欢的食物多年后依旧钟爱，讨厌的现在也难以下咽。
可唯独他，是个例外。
俞歆对他的喜欢持续了五年，中途散了，现在有可能再度衔接上，但梁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断。
所以他敏感也介意俞歆在没有承认他的情况下和通过父母认识的男生有所接触。
这几天的冷落和冷淡确实是刻意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跟俞歆表达自己的小心眼。
准确来说，是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那天在父母家坦白自己已婚的事实时，他父母只是长叹一声，说既然结了那就好好过，婚姻不是儿戏。
他们不了解当年他和俞歆分手的内情。
只是奇怪于梁嘉说毕业后要将女朋友带回家的事不了了之。
但梁嘉分手后的状态他们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事实上，领完证后的那几天里，梁嘉面对自己有些无所适从。
一边恼恨自己对俞歆没有任何免疫力，一边又觉得庆幸。
对，庆幸。
庆幸兜兜转转，他还是完成了当初的理想。
娶了喜欢的姑娘。
至于付出这个事情。
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感情里有一个人是需要独自面对风雪的。
俞歆口中所谓的他一个人挡在前方，不过是因为他只想给俞歆更好的恋爱感。
但他不希望，也不想要这对于俞歆来说是压力。
“不是压力。”俞歆说。
“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了，可能是相处模式的转变，也可能是距离的原因，或者是我本身的问题，没有处理、没有解决，迷茫又想逃脱，所以说了分手。”
“分开这几年也许是因为愧疚不敢想，又或者是工作挤满了生活，留给我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所以我也很少……想起你。”
“但是梁嘉。”
这么说有些过分，俞歆低下头，用手捂着脸，还是说了。
“我们再遇见之后，提出结婚，冲动的成分有，但是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如果一定要结婚，我能接受的人选只能是你。”
“我离开南城时你送我去机场，包括在宁市，我那时候就下定决心，想要和你重新开始。”
“我冲动和你结婚，但是没有敷衍的对待它，领完证那天我和你说，我不会后悔，也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但我回来的原因是不想重蹈覆辙。”
“以前主动的人是你，现在可以是我。”
“从17岁到现在，十年的时间了，我们迷失了这么久。这一次，总要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番话俞歆几乎是以剖白的姿态说出来的。
她说完，安静了很久，周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半响，她想抬起头来去看梁嘉的反应。
却发现他正在看着她，目光深似海，似乎有很多情绪在翻滚。
俞歆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
他却好似不再压抑，倾着身凑过来。
这个动作幅度很大，带给她的触感却很轻、很柔软。
良久俞歆才反应过去，这是一个吻。
隔着漫长又空白的岁月，梁嘉在吻她。
第25章
又脱单了。
这个认知让她全身发烫，心口都热了起来。
时间好像被人拨慢了，每一秒的流逝都很清晰。
好像什么都不必说了。
这个吻仿佛让最后一层窗户纸都戳破了。
隔日俞歆醒来时，身旁是空的。
她下意识伸手一探，另一边只余一丝温热。
她侧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躺了半分钟，才掀开被子下床。
昨晚没仔细看，梁嘉的房间还真是简单，甚至没什么摆设。
这会儿都九点了，俞歆扯下充电线，拿着手机开门走出去。
她原本以为家里空无一人，没想到梁嘉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
俞歆走近才发现他在抽烟。
梁嘉听见脚步声，侧头，望见她。
“醒来了？”估计是抽烟的缘故，他嗓音有些低哑。
俞歆「嗯」了声，说：“怎么大早上就抽烟？”
“清醒清醒。”
是吗？
俞歆狐疑地看着他，不太相信。
她脸上表情所表达的含义太明显，梁嘉没忍着，笑了一下。
他将烟掐灭，伸手揽了一下她：“怎么就醒了？”
“都九点了。”
“昨晚不是睡得晚么。”梁嘉随口应。
俞歆没吭声。
想起昨晚就羞耻。
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你今天不上班？”
“周末休息。”
俞歆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正郁闷着，梁嘉将她往外带了下：“走吧，去吃早餐。”
俞歆被他带到厨房，梁嘉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他拎了一个纸袋出来，俞歆眼尖地瞄见一张外卖单。
他点了两份珍珠肠粉。
俞歆和他面对面坐着，埋头吃早餐时才想起件事，抬头说：“昨晚我联系过方怡，她知道我回来找你，后来她一直给我发信息，我在和你说话忘了回。”
其实是没心思回。
之前是和梁嘉在细说俩人之间所有的症状所在。
之后说开了，手机都没碰过。
梁嘉想了想问：“昨天是不是问她要了我的地址？”
俞歆点了下头：“嗯。”
安静了一会儿。
梁嘉没说话，俞歆也没再提，各自继续低头吃早餐。半响，俞歆听见梁嘉从餐桌上抽了张纸，然后梁嘉出声，语气轻松：“那请她吃个饭？”
这宣告破镜重圆的方式还真是俗套。
不过高中那会儿她和梁嘉在一起时，梁嘉也是以男朋友的身份立马请了方怡的客。
当时吃得是什么来着？
哦，校门口的麻辣烫。
之后几年，方怡总以当初那顿太简陋为由，坑了梁嘉好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