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见过老师画过那么复杂的画,因此想当然得认为这个郑叔叔是比老师更厉害的人。
“很厉害吗?”
“超厉害的,超超超厉害的。”
郑杰夫此刻的语气已经没有之前生硬,他偏头瞥了小女孩一眼,见她泪痕未干的脸上甚至有个透明的鼻涕泡,于是又在纸上寥寥几笔勾画,纸上的小女孩也多了个鼻涕泡,正笑嘻嘻地盯着他们。
“叔叔,这是我吗?”
郑杰夫仍然专注于纸上,手没有停下,淡淡说:“是你,也不是你。”
晴天听糊涂了:“她明明就是我,长得和我一样。”
“可是她在笑,你在哭。”
虽然鼻涕泡有着矛盾的违和感,但纸上栩栩如生的小姑娘确实泛着开心的笑脸,晴天听了,于是捧着脸,嘴巴咧开,眼睛眯起来,摆出一个做作却依旧可爱的笑脸。
“叔叔你看,我也在笑,我没有哭了。”
“对,现在她是你了。”郑杰夫将这页画纸撕下,转过脸去,“要吗?”
“要!”晴天答得响亮,小手早就伸过来。
她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反复看着画里的自己,漾开笑脸:“叔叔,原来我跟艾莎一样好看。”
“艾莎是谁?”
“叔叔你看过冰雪奇缘吗?”
郑杰夫困惑地摇摇头,他常常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小孩子感兴趣的一切都陌生。
“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冰雪奇缘才不是鬼玩意,是我最喜欢的电影呀。”晴天很高兴自己也有比大人更懂的时候,她滔滔不绝地介绍,“艾莎和安娜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公主了,艾莎会魔法,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安娜不会魔法,她的头发是棕色的,也很好看。”
郑杰夫寡淡地“哦”了声,只顾着在包里专心翻找着什么。
“叔叔你可以去看看冰雪奇缘呀,爸爸陪我看了两遍,他也说很喜欢艾莎和安娜呢,她们和妈妈一样勇敢。”
“你不知道大人会骗人吗?”
“知道呀。”晴天顺口应话,甚至完全没有流露出惊讶,“我早就发现了。”
“你发现什么了?”郑杰夫倒越来越喜欢和这小东西聊天,她比成年人简单多了,直来直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和情绪。
“我有好多发现呢。”晴天伸展双臂,做了一个“好多”的动作,“比如妈妈说她不累,但她没给我讲故事就睡着了,妈妈做的番茄炒蛋好咸,爸爸却说一点都不咸,还吃光了,明明很咸嘛,爸爸说谎被我发现了。”
“你倒是比我想的机灵点。”郑杰夫瞥着她,本来面无表情的脸部轮廓柔和了些,“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童年,或许我就不是现在这样。”
如果他的妈妈做菜放多了盐,那么换来的会是一个巴掌,曾经幼时好几次,他眼睁睁看着他妈被谩骂,尔后被迫吃下整碗烧焦的菜,她明明眼圈红了,也快吃吐,却骗他和弟弟,菜很好吃,好吃得她想哭。
被伤害的童年总是需要拿一生的时间来悲伤,他知道自己病了,时好时坏,而他这样从心里坏掉的人,是否真的能够承担一条鲜嫩的生命,他一直对此抱有质疑。
“你刚才说喜欢谁来着?”他从包里翻到了一些软陶泥,手开始灵巧地在陶泥上捏出形状。
跟叶持生活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也有练出一双灵活的手,虽然做出来的小玩意不上台面,但糊弄小孩子倒是够了。
“我喜欢艾莎。”晴天见郑叔叔又拿出新鲜的玩意,便伸长脖子好奇去瞧。
郑杰夫在手机里搜索“艾莎”的图片,问晴天:“是这个吗?”
“对对!”晴天双手举高高。
一大一小很和谐地坐在公园某处,浑然不知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老吴隐在他们身后两米外的大树背后,一眼都不敢离开前方小小的一团身影,小声对着电话那头的顾淮远汇报:“暂时安全,那个男人在给晴天捏泥人,晴天刚才哭过,被他哄好了。”
“但不排除他包里有武器的可能。”
“盯着他们,我几分钟后就能到。”顾淮远目视前方,稳稳超车,“老吴,拜托了。”
“顾先生放心,我在,晴天就在。”老吴挂掉了电话。
顾淮远神情肃穆,冷静利落地行驶在车流中,超车技术一流,对身边的妻子说:“别担心,老吴盯着他们,不会有事的。”
短短时间陆兮把各路菩萨都求了一遍,她明知顾淮远以这种速度开车十分危险,但此时此刻,她内心竟希望他能再快一些。
公园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