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之未见青山老——悠悠我思七
时间:2022-02-11 07:56:24

  “你安心睡。”他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替安衍将被角掩好,“其他的等明天再说。”
  陆安衍微微一笑,顺从地闭上双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是因为荣铭添了镇定安眠药物的原因,他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只是这一回他并没有梦到那个惶恐不安的夜晚,和血色弥漫的道路。
 
 
第十七章 吵吵嚷嚷
  后半夜,细雨渐大,陆安衍只觉得身边有陌生人的气息,迅速惊醒过来,他偏头一看,荣铭不在房内,只见房间离他最远、离门口最近的地方,谢煜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团成一圈,收敛了桀骜不驯,如小兽一般温顺。
  陆安衍吃力地起身,下床的时候,一阵晕眩,险些就跪倒在地上,扶着床杆站了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子,将床上多余的一条毯子带上,一步三晃地走过去,仔细地把毛毯牵开,盖在谢煜身上。谢煜睡得很沉,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句,转了下头,呼吸浅浅。
  抬头,却见荣铭端着盘子站在门口,怒视着他。
  陆安衍抬了抬手,歉意地笑着,嘴里无声地说道,马上回床上躺着。
  荣铭大步走进来,将盘子往桌上一丢,就过来轻手轻脚地扶着陆安衍回床上,检查了一番伤口,好在没有再裂开。他小声哼了一声,将桌上盘子里的小米粥递来。
  “就知道这个猪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什么照看人,结果还要伤者来照顾他。呐,小米粥,你多少喝一点,等下再把药喝了。”
  陆安衍接过碗,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小口喝了起来。也不过是喝了两口,便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额上频冒冷汗,随后将碗递还回去。
  荣铭看他这样子,便知他是吃不下,冷着一张脸将碗放回桌上。
  “以前留给你的药,你少用,当时缺医少药的,没法子,才炼制了些应急使用,那些药对你的脾胃负担大。”
  “好。”
  “你就光会说好,把我的话好好记住,回头我会叮嘱李越和小满的,让他们看着点。”
  荣铭看了眼还睡着的谢煜,将桌上的另一个药碗递过去,道:“先喝药,你也别管他,给我好好躺着休息。”
  “好。”
  陆安衍低低一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几年来,他药喝得多了,喝药比喝粥更习惯。也不知荣铭在这药里又添了什么,药性发挥地很快,不疼不痛,却令人昏昏沉沉地想要安睡。
  荣铭扶着坐都坐不稳的安衍躺下来,反手试了下他额上的温度,却发现手下的温度居高不下,眉头就拧了起来,这是又高烧起来了。
  “好好歇着,睡不深的话也闭目养神。”荣铭给他搭了条湿帕子,低声嘱咐道。
  “嗯。”
  看着昏昏沉沉闭目躺在床上的陆安衍,荣铭坐回椅子上,对着桌上的药方开始修改。晚风细雨,看着纵使高烧但脸上也不见血色的安衍,荣铭心中满是沉重与烦躁。
  翌日清晨,荣铭伸手敲了还睡得朦朦胧胧的谢煜一个响头,语气里很是不满:“睡够了吧?”
  谢煜刚刚醒来,一脸的迷糊,醒过神来才想到自己昨晚是来守着病人的,怕影响安衍,特地选了离他最远的门口守着,只是前日一晚没睡,昨晚不知怎的,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他看出荣铭脸上的不耐烦,拽了拽差点滑下去的毛毯,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这个,多谢了。”
  “那不是我盖的,是安衍半夜起来给你盖的。”荣铭撇了撇嘴,要是他,只会直接将他丢出去。
  “他?”谢煜往床上看去,只见陆安衍已经起身坐在床上喝药,脸上的神色依旧苍白,却比那日的死灰好了不少。
  “怎样了?”
  “你不会自己问他?”
  “我,”谢煜只觉得别扭,心中有点发虚,“你怎么样了?那个药,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找二姐拿。”
  “小煜,”陆安衍放下药碗,看着眼神不断飘过来的谢煜,笑了笑,“我没什么大碍了,药够用,这里有荣铭在,你回去歇着吧。”
  “啧,庸医看来还是有点用,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还要什么药,就让人来传一声。”
  谢煜站起身,眼神瞟了一下荣铭,便将毯子随意搭在椅子上,出门前又回过头,道:“那个,你的情况,我没让我爹知道。”
  “谢谢小煜。”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过,现在倒是生疏客套得很!铁定是某人传染的坏习惯!”谢煜不满地小声嘀咕着,带着几分孩子气飞快重重拍了一下荣铭,就逃也似地窜出了门。
  “娘的!这猪头又在发什么疯!”
  荣铭揉着猝不及防被拍个正着的肩膀,咬牙切齿地瞪着已经远去的谢煜的背影,回头看到床上还未收回笑容的陆安衍,只觉得头疼。
  “还笑!都是你这个混小子害的!”
  陆安衍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对不住了,请荣大神医多多包涵。”
  “哼!”荣铭抽走陆安衍手上的药碗,塞了一颗小红枣到安衍的口中,就转身离开。
  他自己开的药,他清楚这味道,为了保证药效,他加重了几味药,苦味和涩味让他自己都不忍尝试,亏得陆安衍能够面不改色地一饮而下。
  陆安衍笑看荣铭转出房门,抿着口中的枣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荣铭开出的药方子是一次比一次苦,红枣虽甜,却祛不尽口中苦涩。药效确实不错,虽说现在身子还是乏得很,但比之前的畏寒无力好多了,微微叹口气,闭眼躺下,他,确实需要好好养一阵子了。
  屋外一夜冷风寒雨,下人正在清理着遍地狼藉。
  姜府书房里,江醒将手中的药方子放下,笑吟吟地道:“我这师弟,果然如师傅所说,天赋极高,看这给你改的药方,每一味药用的都极妙。晚上你就试试这药,配合我的针灸,应该能缓解你左腿的疼痛。”
  “平常用你的方子也挺好的,如此麻烦荣小侯爷,不是多此一举?”姜修竹放下手中的帖子,蹙眉道。
  “这几日,我看你膝盖疼的更厉害了,原先那方子你用着效果已退了不少。本来我也打算去找师弟探讨一番,刚好他现在就在府里,这也是缘分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姜修竹肃着一张的脸,儒雅的脸上紧紧绷着。
  江醒将手中的药方子折叠好,放入袖中,然后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品了品,才缓缓道:“知道你不喜欢和他多有瓜葛,不过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吧,他借住两天,师弟看个方子,就当替他交个房费。你要真狠得下心,那时也别把他带回府里,还让我出手。”
  “终究是同朝为官。”
  “这话也就你拿来当个借口,看看你眼圈下的青黑,昨晚也是一宿没睡吧。”
  姜修竹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道:“不说这个了,阿媛就要到府了。我让下人们去准备一下。”
  江醒摇了摇头,笑看着姜修竹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从书房离开。
  阿修这人呐,果然是个口硬心软的君子。
  另一头,等到姜德音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带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叮嘱和不舍,以及一大马车的赏赐回来。其实她也不过是回府小住五天,过后就回宫里的,每次回府前,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是恋恋不舍,让姜德音心里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欢喜的。
  马车里,姜德音安安静静地坐着,水灵的双眼里带着思虑,也不知道大哥的腿疾好点没有,上次听江二哥说,入冬以来,大哥的膝盖疼的越发厉害了。
  还有,安衍哥哥,那日吐了血,真的没事了么?这次太后娘娘赏赐了不少好药,她都带上了,回头看看能不能悄悄送过去点。
  “县主,到姜府了。”车外的小厮提醒道。
  姜德音笑了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以及一颗小小的虎牙,搭着身边绿衣侍女的手下了马车。姜府门外有人候着,姜德音熟稔地和门口候着的仆人点了点头,就一路欢悦地走了进去。
  看到前方大厅门口候着的两位青年,姜德音两颊上现出几丝激动,张唇欲言,却又止住。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以极轻微的动作整理了一番衣裾,敛衽一礼,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少女的娇柔和矜持:“阿媛见过大哥,见过江二哥。”
  姜修竹微微一笑,伸手虚扶:“阿媛,无须多礼。”
  二人相对一笑,眼眸清澈,带着淡淡的笑意。相依为命多年,这世上最不舍阿媛的,便是兄长了。
  “小阿媛,果然是越长越漂亮了。”江醒上前一步,对着姜德音端详了一番,看着她红润的脸蛋,可以看出宫中的太后娘娘照顾得很好。
  “好了,别站在门口,进屋子里去,今晚刚好煮了你喜欢的鱼羹。”姜修竹拉开江醒,隐蔽地挡住江醒面前,对着心爱的妹子说道。
  “嗯,谢谢大哥,今儿我正想吃鱼羹呢。”姜德音抬起头来,笑吟吟地道。
  随着姜修竹的步伐,她慢慢走进屋子。
  “对了,这两天家里东厢房住着客人,你别往那里去,省得不小心撞着不好。”
  “客人?是大哥的好友么?”
  “不是,是你江二哥的病人,借住两天修养一下,很快就会离开。”
  “哦,好的。大哥,你的腿疾好点了么?上次听江二哥说你最近腿上疼的厉害,这次太后和皇后娘娘都赏赐了好多药材,我都带回来了,待会儿我就让碧螺送到江二哥那里去,看看能不能用上。”
  姜修竹笑着抚了抚姜德音的发髻。
  “劳阿媛费心了,别听你江二哥瞎说,大哥已经好久没有犯疼了。”言罢,不着痕迹地瞥了落在身后的江醒一眼。
  江醒看着前方和乐融融的兄妹俩,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看到姜修竹瞥过来的眼神,装作看不见地往其他地方望去。他就知道,这个妹控!居然连让他靠近阿媛都不肯!对着阿媛,还总是报喜不报忧。
 
 
第十八章 知晓
  进了厅内,一桌上满满都是姜徳音爱吃的菜肴,淡淡的饭菜香气让人心中一暖。
  姜修竹吃饭时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并不多言,只是时不时地用公筷给姜徳音夹了一些菜。
  江醒看着兄妹两人虽然沉默以对,却始终温情脉脉,姜德音眼里闪亮的光彩和姜修竹脸上浅浅的笑容,都让他觉得放松。
  “阿媛,最近在宫里过得怎样?”
  江醒喝了一口鱼羹,只觉得鲜美可口,嗯,阿修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可惜,只有在阿媛回来的时候他才能蹭着吃,平常是喝不到的。
  “江二哥,我过得很好。”
  姜德音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对姜修竹道:“大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说年后花朝节要给我大办及笄礼。”
  姜修竹手中的筷子停了下,而后放了下来,给姜徳音打了一小碗鱼羹。
  “阿媛,是怎么想的?”
  姜徳音接过鱼羹,没有喝,想了想道:“我,觉得大办及笄礼,有点不合规矩。可这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好意。”
  她知道自己及笄后要面对的将是婚姻大事,而她因当年之祸,今生怕是无子嗣缘,家中又无长辈。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为她大办及笄礼,是想向众人昭示,今后她这一位只有长兄的姜家女,身后娘家将是尊贵的皇家人,以免她被人小瞧。
  “阿媛。”
  姜修竹抬起头来,正视姜徳音,看着眼前精致小巧的面容,当年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儿,眨眼就已经要及笄了,静默片刻。
  “阿媛,在你这里,不需要在乎什么规矩,哥哥只愿你今后平安喜乐,顺心如意。纵使太后娘娘没有说出要为你大办及笄礼,哥哥也是要向皇上请旨,请求太后娘娘出面做你及笄礼的主持。”
  他素来看中规矩,但在幼妹面前,任何规矩都不存在。
  姜德音笑了笑,低头小口地喝起鱼羹,轻轻地吐出一句:“谢谢大哥。”
  心中暖暖的,但却又闷闷的,她知道大哥这几年来在朝中并不容易,年纪轻轻官至大理寺少卿,别人只看到他的风光,却不知他背地里的兢兢业业,他们身家单薄,唯一依靠的便是皇上的看重。
  皇上和高阳郡主的明争暗斗是越发严重了,她在后宫中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暗涌,哥哥,在朝堂上该要多么小心谨慎。
  “好了,好好吃饭。”江醒举着公筷给兄妹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桥到船头自然直,你们俩啊,就是操心太多。阿媛,二哥给你准备了一份大大的及笄礼物。”
  姜德音抬眼,举起一根手指,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哦,只有一份么?”
  姜修竹颔首,淡淡地道:“你江二哥准备了好几份的。”眼神扫过江醒,眼中意味深长,呵呵,就算只有一份,现在也必须是好几份了。
  “谢谢二哥。”姜德音狡黠地笑道。
  江醒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姜修竹直接拍板他要送的礼物由一份变成好几份了,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桌上一扫刚刚略微沉重的气氛。
  饭后,天也才擦黑,昨天的雨下过之后,显得今天的空气特别清醒,漫天的云团堆积,绵软的夕阳慵懒地收起最后的光亮。
  府内寂静无声,能清楚地听到屋子里养的两只鸟儿的鸣叫声,一声长一声短带着特别的韵律,别具一格。
  江醒和姜修竹两人一前一后跟在姜徳音身后,送她回房休息。
  来到房间门口时,姜徳音忽然回身,对着两人笑了笑,神秘地道:“大哥,二哥,及笄礼物嘛,我就想要个大嫂还有二嫂,不知道哥哥们能不能做到?”
  “淘气!”姜修竹伸手轻轻敲了敲姜徳音的额头。
  “不过,阿媛想要的话,明儿我就开始给你二哥准备相亲。”
  江醒闻言,额上青筋直跳,真是重妹轻弟!不过……
  “话说,阿修,要相亲也该你先来吧,嘿,你可是长兄。”
  “没事,我们家不必守这个规矩,”姜修竹冷冷回了江醒一句,转过脸温柔地对姜徳音笑了笑,“阿媛,你先好好休息,二嫂很快就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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